5月3日下午。
曼初恒和夏侯寅已经在急诊室呆了好几天,基本除了喝糖盐水就是帮助收治病人。高强度工作让他们苦不堪言。之前跑任务时的劳顿似乎不算什么,为了冠冕堂皇地离开医院他们甚至愿意连着跑三四个任务。
“混蛋哪…造孽呀……”
曼初恒右手捂着额头,左手单手开了一瓶葡萄糖,像喝伏特加一样咕咚咕咚灌下去,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真这么下去咱俩都得躺尸。”
夏侯寅靠在墙壁上,全身无力。他没有喝东西的欲望,只想赶紧再抓住机会合眼几分钟。幸好其他医院也开始收治病人,今天他们所在的医院算是没有那么繁忙。
曼初恒没回应,找了张长椅躺,夏侯寅靠着墙睡下。早上八点的太阳照在他们的睡脸上也抹不去疲惫。昏昏沉沉了不知道多久,一阵朦朦胧胧的骂骂咧咧吱吱呜呜地在曼初恒耳边响起。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旁人在说什么,没睁开眼的他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渐渐他被吵得无法休息,人开始清醒,听得更加清楚。他反应过来是在骂夏侯寅。对方的意思大概是让夏侯寅从墙边离开,不要污了她的眼睛。
“快滚!少靠墙睡!臭流浪汉居然进医院了!医生,主任!你们怎么管的!”
夏侯寅此刻也看清了来人。一位打扮花俏的少女面目狰狞,大有炸平太阳山、停止日月更替之势。他困意上头,不免在半醒时低沉地用鼻腔后头哼几下,在对方看来那就是发出狗挑衅和威胁的声音。
“你不要威胁本仙女,我告诉你!还有,少看我裙底!死变态!”
说时迟那时快,夏侯寅忽然起身,右手一巴掌把对方扇得晃晃悠悠。
“你还挺胆大,敢威胁老子。”
他一改往常的温和作风,把对方体内全部铬元素尽皆抽出,用放下的左手弹飞出现在手上的一粒铬尘。那位年轻的女性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到夏侯寅再次躺倒,继续威胁。
“行了,女士。你还是想想你后半生吧。”曼初恒不满地嘟囔一句,接着倒头就睡。没想到对方直接过来踢了曼初恒一脚,大骂特骂。
“我过来是看病的!不是看你们这些流浪汉的!”
或许是血气上涌,那人忽地一下腿软,倒了下去。曼初恒赶紧把身子闪开,大喊道:
“不要讹我!你再敢倒试试!不要动!”
旁边正在等待、看戏、报警或拍摄的众人呼啦啦一下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把女的摁住,几个大汉和其他几位作证的女孩直接把对方扭送到公安局。
自此,那位就再也没能缓过来。直到她死的那天,她都没法控制血糖。突发的糖尿病让医生和胰岛素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她的血糖飙高。她承担了后果。
两人又小睡半小时,最后大概正常地醒来。曼初恒再度被声音吵醒,不过这次是电视的新闻播报。
“不死泉方面遭到僧侣圣地空隙,目前东部和北部空域正在激烈交战。铜元素教团已经对不死泉拦截前往泰坦神殿飞行器的行为进行抗议和谴责,宣称要将阻碍净化泰坦神殿的力量完全铲除。”
当电视播到太阳山内炭疽状况时,夏侯寅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太阳山目前炭疽感染和发病人数已经开始回落,预计两天后将不再有新发感染。此次炭疽爆发是周期之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据消息人士称不排除为生物武器袭击的可能性。僧侣圣地方面拒绝就此次事件发表任何言论。”
两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起身,迅速元素化杀入急诊室。几位主任已经知道他们的辛劳,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他们迅速跟来手术室。一位染上肠炭疽的患者正因为肠道坏死等待手术,他们被要求去帮忙。
“这比之前那些坏疽和血流喷溅的好多了。”夏侯寅看到患者的第一眼,心里长舒一口气。前几天那些患者要么大面积出血,要么全身黑化坏死,尽管曼初恒作为医师能忍住,夏侯寅第一眼看到时,还没元素化的他差点隔着防护屏吐在带来他们的医师身上。前几天从病患处换下的床单也难以直视,上面大部分都沾满脓血,几乎看不出原先的白色。
太阳山内,解越和方明道感觉这几天度日如年。确定没使徒受到感染后,他们终于能吃上不死泉的罐头,不用再以元素单质勉强续命。而且新闻报道说感染人数下降,这无疑是一件喜事。他们已经开始想回到学园的生活,尤其是学园原先他们以为难吃的食堂。招待所一楼也有食堂,不过供应的大多是罐头,与送来房间的没什么大区别。
“所有在招待所内的学园使徒注意。明早十点整将会进行三防演习,请全部使徒参加,不得缺席。”
正在吃罐头的解越忽然噎住,大口咳嗽喘气,费了老半天工夫才缓过劲来。三防演习?局势到这种地步了?
方明道波澜不惊地拿起一杯水,颤抖着喝下。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三防演习,就在不死泉方面军合围绿枝森林时。当然,那次有战术核弹爆炸也在预料之中,因为时雨早就放话,不允许任何进攻过塞浦路斯城的教团军队回到僧侣圣地。
于是后来各周期之地的势力和世界都开始商讨着要禁止战术核武器的使用。当然有人持坚定的反对意见,比如原先的世界军长景燕仪。两个月后,她被调到周期之地硝石谷领地,任职当地军备总管,算是没什么公务。所幸世界的战略核武器大部分还保留完好——据易本武私下向时雨透露,由于把景燕仪调走引发的反对意见浪潮汹涌,甚至世界方面还略微增加了一些“大家伙”。
“他们太清楚只有时雨敢带着不死泉用那玩意了!还打着防止污染环境的旗号……他们扩化武库的时候怎么没见这种东西?”
不得不说那时景燕仪的评价很中肯。
5月3日晚,雌黄峡的“渊门”酒吧里,景燕仪大口仰头灌下伏特加,看样子她要在今晚前喝完手上这一瓶。
“行啦,你喝得有点太多了。”酒吧老板朱说一把摁下景燕仪抬起的左手,把伏特加的玻璃瓶放回吧台上。咚地一下她顺着朱说的动作趴了下去,啊地大叫一声表示对这种行为严重的不满。旁边有几位不知好歹的男士见状起身,伙同皮夹克、鸭舌帽和短背心大金链子过来想施以援手:
“怎么了,妹妹?要不要我们把你扶回酒店?”
作势他们就准备伸手来扶。手刚准备搭在景燕仪肩上,就被朱说毫不留情地拍了下去。那伙人转过来把矛头挑起,逼着朱说跟他们道歉。
“小酒吧,信不信给你拆了!”
“喝多了就买点枸杞茶醒醒酒。”
“你还蹭鼻子上脸了是吧?”皮夹克发现朱说的态度十分不善,决定要为短背心大金链子找场,气势汹汹地抄起啤酒瓶准备上来,反手被鸭舌帽拦下。他象征性向外一瞟,两辆面包车已经带着一群钢棍围在门口。酒吧内的人立刻散去,动不了的被外面来的几个大汉扛到一边。
“行啦,喝高了也别忘街头默契——不弄亲友、不用酒瓶折叠凳、不整老幼病残。你这是要开干吗?”
朱说绕出吧台,半抱半拉把景燕仪拽到吧台内,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你以为是我的场子你们就可以随便扬了?”
“不瞒你说,在下使徒。”鸭舌帽把帽子摘下,在手上转了几圈。
“我就问你这场子撤不撤。”
“元素启动!”
“元素启动。我可以让你先来几下,锰元素使徒。”
全身黑色的朱说双手手指交叉举在胸前,手臂自然下垂,眼神带着一种玩味,瞪着全身灰色的鸭舌帽。对方显然没料到朱说可以直接看出自己的元素,一下子阵脚有些慌乱,后面的钢棍们大概退了十分之一步。对方忽然掏出一把锰制短刀,一下插向朱说小腹。后面的人见状迅速围上来,准备对他饱以老拳。
“你就这点能耐?”
朱说只是用手作刀斩了一下。鸭舌帽整个人从右肩到左胁断成两截,幸好没有伤及心脏等要害部位。朱说举在空中的黑色右手周围似乎散着明亮的光,鸭舌帽下半身应声落地,他满脸惊愕,完全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他手上的短刀从中间折断,朱说身上连一个刀尖也没留下。元素化状态下并不怕枭首或腰斩,反倒是对心脏或大脑的直接攻击更加致命。不过斩下使徒头颅的好处,便是会让对方完全没法控制身体。
“外面还闹炭疽哪,少在这时候添麻烦。”
那些钢棍闻风而散,一个胆大的看朱说没什么反应,把鸭舌帽元素化的头和身体拖走了。好歹让他捡回一条命。
“哟,还是在用绝对切断呢。”
“你今天喝得确实太多了!”朱说转过去看向摇摇晃晃站起的景燕仪,“赶紧回去躺着,别在这里胡扯。”
“好好好……哎呀,男朋友老了,就不听话了!”
“说什么呢!快去睡!”
景燕仪离开后,酒吧一时间除整理狼藉的老板,竟再找不出第二个活人。
不死泉内倒是没有这种暴力存在,大部分空战都发生在郊外。
“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我们没有和其他小教团沟通的渠道。他们基本上外交都通过铜元素教团的统一口径进行。”负责外交的决策层在人民议会堂向时雨等人报告,外交途径很难达到预期效果。
“我倒是有个提议。不如让武王光去那边开个演奏会。”管经济的几位忽然发话,“没什么人知道她在领主您手下。没人会拒绝文艺演出,不是吗?”
“这我会去和她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最近我准备暂时让黄奕主持领主的各类事务,你们务必要团结协作,不要伤了和气。舆论普遍对我所谓的软弱表示不满,我私下以为现在不死泉需要一个对教团更强硬的总决策人。”
这话一出,除了黄奕外的众人都感到惊讶。他们以为黄奕只是话和表态说得很强硬,实际的手腕略显疲态。现在看来,黄奕实操时似乎也没手软,尤其是结合最近公布战略武器的情况,强硬的设置极为明确。他们很后悔没有早日察觉到这点。
幸好刚才提出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提案,管经济那几位长吁一口气,不然按照黄奕的强硬,总得有人从坚守的岗位上被撸掉。时雨上个月已经对他们在经济运转中的韧性问题进行了谈话,没理由黄奕不会更深入。
“还有,”时雨忽然补了一句,“我个人建议你们最近没有使徒能力的都换上反使徒装甲。”
散会来的很快,黄奕半小时后回到了他所在的军营内。他的秘书接过他的外套和文件袋,衣服挂在门后,文件仔细归档,顺势问他:
“长官,我总感觉时雨有些过分年轻了。年龄上他跟我差不太多。”
“他水平够。你以为他是怎么夺取cks公司的?靠请客吃饭?他的很多过往我也不清楚。”
“行。第八批军用物资要向太阳山送了,还是原先的方法?”
“现在战事吃紧,就别走铁路了。找个空隙空运过去。前几天对方有意无意忽视不意味着在空战打到我们头上的情况下会放过。跟他们说近期别开铁路。”
“好,长官。”
如果看得更加仔细,黄奕和秘书,以及分管前往太阳山运输的那些军机上的军人,都带着或厚或薄的口罩,以防吸入些天降的不测。炭疽芽孢非常顽强,顽强到会带来惊喜和惊吓。之前太阳山一个非常可怕的传染源,就是某个火葬场内的火炉。那里居然残留了部分牲畜尸体上的炭疽芽孢,导致几个清理炉渣的工人受到严重感染,连带着附近一个几百人的宿舍上吐下泻、高烧不退、皮肤坏死。
太阳山内的情况已经大为改善。陆涘川等人在收拾家伙什时还在收听新闻。他们也得知了不死泉空战的消息。此刻他们正偷摸坐上一架飞往水素海的军机,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林琪和李先谷随便挑了一排连着的座位,顺便给陆涘川留了一个空。
“说实话我居然还有些怀念。”杨沁楠看着逐渐向后滑动的跑道,摸着杨沁梓的脑袋感叹。杨沁梓没有拒绝姐姐的抚摸,不过眼睛一直时有时无地瞟向陆涘川。
“所以我们这些完全不会作战的去那干嘛?”李先谷终于鼓起勇气问林琪这个问题。对方撇了他一眼,表情搞得陆涘川以为她听了今年最好的一个笑话。
“不是……这是保护你们,好吗?找卧底可比治炭疽方便多了。”林琪有些无奈,“而且你们可以做文书工作。”
“那我当什么组长呢?”
“你有这个水平。但要看你用不用得出来。”回答来得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陆涘川一路上没说话,应该是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