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阁外一片寂静，少了夫人小姐欢声笑语，一簇簇色彩艳丽的牡丹显得寂寥。轻风掠过花瓣，惊醒驻足的蛱蝶，带着一身花香，展开斑斓翅膀，悄悄飞进披香阁内。

    披香阁内也很安静。

    小姐们坐在椅上神情专注，手中绣花针来回穿梭于绷面，发出轻微“嘶嘶”声。夫人屏息坐在女儿身旁，眼睛随着女儿手中绣花针走走停停。

    “嘶！”忽然有人轻呼一声，赶紧将渗出小血珠的手指放进口中。一旁夫人展开手中揉皱的帕子，轻轻拭去女儿额角汗珠。

    叶知瑾气定神闲，坐在椅上姿态端庄，丝毫未被阁内紧张气氛影响。手中绣花针一下一下，不慌不忙落向绷面。

    她动作小巧，看不出有多快。但只要仔细看，就能看见落向绷面的绣花针好像早就知道该去哪儿，每一下都十分精准。

    叶知瑾的确不着急，她八天就能绣出两幅祈福绣品，旁人半个月都未必能完成。一个时辰绣一幅小品双面绣，再简单不过。

    叶知瑾扫了眼不远处曹曼莲，微微笑了笑，收回目光，手中绣花针上下飞舞，比之前更快。

    顾掌柜和薛娘子环顾一圈阁内，眼睛都不由都落在叶知瑾身上。相比其他小姐紧张局促，叶知瑾实在太过从容。

    叶知瑾这个名字最近比较响，一幅商羊神鸟让京城刺绣行当里人尽皆知。因为叶知瑾从不露面，甚至不少人在打听叶知瑾到底是谁。

    顾掌柜与薛娘子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刺绣行家，不用看绣品，只看对方行针手法便知斤两。

    叶惠颖坐在叶知瑾身旁小心行针。她明白叶知瑾为何帮她挑惠帝紫，她绣功不好，叶知瑾希望她一个时辰内绣完即可。

    香炉内的香掉落一截香灰，即将燃尽。绣完的小姐放下绣绷，未绣完的小姐加快了动作。

    又过了片刻，香炉内冒出最后一缕青烟，薛娘子开口道：“诸位小姐，时辰已到，请停手。”

    “呼……”呼气声此起彼伏，小姐们放下手中绣品。

    “哎呀，我还没绣完呢！”黄思卉一阵手忙脚乱，气急败坏道。身旁张静瑶掩嘴轻笑。

    黄夫人拿过黄思卉手中绷面，“谁让你平日不用功，现在知道丢人了？”

    “母亲！”黄思卉不高兴撅起嘴。

    “好了，好了，今天没绣好，以后再练。”黄夫人又安慰女儿。

    叶知瑾放下绷面，看了眼不远处曹曼莲。她很好奇曹曼莲到底绣了个什么样的双面三异绣。

    丫鬟从各家小姐手中接过绣品，一一摆到长桌上。

    顾掌柜和薛娘子站起身，离开椅子，一前一后走向长桌。二人没去拿桌上绣品，对所有绣品都只扫一眼便走了过去。

    一圈走完，二人又转身往回走，所有夫人小姐都屏息看着二人。

    这时顾掌柜停在一幅绣品前，薛娘子也从桌上拿起一幅绣品，二人走到一起，互相交换手中绣品，并未说话。

    顾掌柜和薛娘子放下手中绣品，走回椅子落坐。

    薛娘子朝顾掌柜微微颔首，顾掌柜清了清嗓子，“咳，诸位，今日花宴魁首是叶家大小姐，叶知瑾。”

    “哗！怎么又是她？”有人没忍住叫出声。

    黄思卉拍着巴掌冲张静瑶得意道：“哈哈，怎么样？我就知道知瑾姐姐会赢。我猜对了吧？”

    “是，是，你猜对了。”张静瑶含笑。

    黄夫人又拉了女儿一把，“哎呀，你老实点。”

    “两位，你们到底看清楚没有？叶知瑾怎会是魁首？你们没看见曼莲的双面三异绣吗？”陈莹莹大声道。

    “哄！”陈莹莹的话引来阁内一片喧闹。

    “曹曼莲会双面三异绣？真的吗？”有人问。

    “是呀，大康哪有人会双面三异绣？”所有人都看向曹曼莲。

    顾掌柜并不着急，“诸位小姐，稍安勿躁，陈小姐请我和薛娘子来做评判，我们自当公允。”

    议论声渐渐小下去，顾掌柜接着道：“今日比试绣牡丹，完成的绣品中，除了叶大小姐和曹小姐的绣品，其它都是单面绣。当然，并非单面绣就不如双面绣。其中针法、走线、花样，绣功才是我们评判的标准。”

    顾掌柜看向曹曼莲，“曹小姐的确绣了双面三异绣，但那只是模仿，根本称不上双面三异绣，甚至连双面三异绣皮毛都算不上。”

    “顾掌柜此话何意？”曹曼莲有些挂不住，略黑的脸此刻也涨得通红。

    顾掌柜轻轻叹了声，“唉，曹小姐，你虽模仿双面三异绣，但其中错漏太多。就针法而言，该用滚针处用平针，该用撒金针处用施针等等。除了针法错误，绣品本身也有许多疏漏，比如花蕊行针顺序，花瓣正反衔接。”

    “是，”薛娘子接过话，“我和顾掌柜虽不会双面三异绣，但能看出绣品中错处。曹小姐不妨去比对一下那幅双面三异绣牡丹，一看便知。”

    顾掌柜又接过话，“除此之外，你的绣功也不如叶大小姐。线与线之间不够紧密，股与股之间起伏过大，眼睛虽看不出，用手一摸便知。”

    薛娘子点头，“曹小姐，你既然喜爱刺绣，更该注意细节。牡丹花瓣由外向内颜色逐渐变淡，你却忽略了。”

    顾掌柜道：“我们刺绣力求神似形似，无论何种绣法针法，切不可忘记我们绣的是什么。”

    顾掌柜和薛娘子一番话讲完，阁内终于安静下来，众人都默默看着曹曼莲。

    叶知瑾暗暗点头，不愧是顾掌柜和薛娘子，一眼就能看出曹曼莲刺绣缺陷。其实上次皇后宫宴，她就看出曹曼莲刺绣弱点。今天顾掌柜和薛娘子差不多都指了出来。

    曹曼莲低下头，不敢看众人或不解，或嘲讽的目光。为了这次比试，她和陈莹莹商量了许久，本想趁今日花宴一举击败叶知瑾。

    没想到一场比试下来，自己丢脸不算，叶知瑾名声更响了。从今往后，恐怕京中贵女圈提起刺绣，所有人都会想到叶知瑾，没有人再会想起她。

    薛娘子又看向叶知瑾，“叶大小姐双面绣洛阳红，不仅针法精妙，绣功更无可挑剔。一个时辰能绣出此等绣品，即便我也未必能做到。今日花宴魁首，叶大小姐当之无愧。”

    阁内鸦雀无声，陈莹莹也哑了口。

    薛娘子看着坐在椅上依旧安静的叶知瑾心生疑惑，她虽未见过商羊神鸟，但今日见叶知瑾绣双面绣，便知叶知瑾绣功不在袁娘之下，甚至超过她和顾掌柜，叶知瑾小小年纪怎么做到的？

    “叶小姐，你对双面三异绣有何看法？”薛娘子没忍住又问了一句。双面三异绣是所有绣娘的向往，她想知道叶知瑾是否会双面三异绣。

    叶知瑾对薛娘子谦逊道：“我今日第一次见双面三异绣，不敢妄言。”

    “是吗。”薛娘子笑了笑，心里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