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芊芊靠在李素华怀里，用手摆弄李素华胸口衣裳盘扣，“母亲，本月十二要送绣品进宫，如今也没剩几天。我们都知道大姐姐刺绣好，她的绣品肯定会被选上，我该怎么办呀？”被选上的人能参加皇后宫宴，对于露脸出风头的事，她自然不想错过。

    原来是这件事，李素华稍稍放下心。

    大康官家女儿都要学女红，叶芊芊、叶殊艳、叶惠颖无一例外，都曾与绣娘学习刺绣。教他们的绣娘也不错，但不能与袁娘相提并论。

    她曾在府中见过袁娘，听闻白依柔请袁娘教叶知瑾刺绣，她也想请袁娘教叶芊芊，谁料袁娘想都没想便开口拒绝，她为此还恼了很久。同是侯府女儿，叶芊芊哪里不如叶知瑾？袁娘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厚此薄彼？

    名师出高徒，叶知瑾一直跟袁娘学刺绣，叶芊芊他们自然无法与之相比。想参加皇后宫宴，绣品必须被选进前十才有资格。

    进宫露脸对女子名声大有裨益，名声好，才能嫁得更好。京中官家小姐为此次选绣品，无不全力以赴，竭尽所能。

    二月十二宫宴在即，如果叶芊芊能去宫宴露面，展露倾国倾城容貌，说不准会被皇后或哪位娘娘看中。皇子不止赵炫业一个，即便叶芊芊嫁不成赵炫业，嫁给其他皇子也是美事。现在难的是叶芊芊刺绣不行。

    叶芊芊看不见李素华表情，见李素华久不开口，忍不住又唤了声，“母亲，我到底该怎么办呀？”

    李素华回过神，轻轻拍了拍女儿头顶，微微一笑，问道：“那芊芊想怎样？”她很了解女儿，叶芊芊多半有了主意才来找她。

    叶芊芊从李素华怀里仰起头，“母亲，如果我自己绣，别说送去祈福，恐怕连宫宴都去不成。”

    “嗯，”李素华点头，女儿还有些自知知明，“不过皇后娘娘有旨，不可找人代绣，否则罪同欺君，你不自己绣又如何？”

    叶芊芊眼珠转了转，直起身，搂住李素华脖子，“母亲，当然不能找外人，但我们可以找大姐姐帮忙。”

    叶知瑾？！李素华心中一跳。叶知瑾平日闷不吭声，在府里如不存在般，却一向恪守规矩。欺君之事，叶知瑾应该不会答应。

    叶芊芊似看出李素华在想什么，凑到李素华耳边小声道：“母亲，我们去找她，她当然不答应，如果父亲去找她，您猜她会不会同意？”

    李素华闻言眼睛一亮。没错，他们去找叶知瑾，叶知瑾多半会拒绝，说不准还碰一鼻子灰。叶敏才是叶知瑾父亲，是家主，叶敏才去找叶知瑾，叶知瑾应该不敢拒绝，而她只要说服叶敏才就行。

    打定主意，李素华眉头舒展，笑着双手捧住叶芊芊的脸，“母亲知道了，等你父亲回来，我就和他说。”

    叶芊芊又倒进李素华怀里，撒娇道：“母亲，您真好。”

    叶芊芊走后，李素华叫来丫鬟青芝，“青芝，去二门瞧着些，侯爷回来了，请他过来，说我有事找他。”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绮疏，照进少女闺房。粉色薄纱帐幔层叠交错，朦胧床榻。桌案上黄铜香炉雾气袅袅，散尽最后一缕青烟。

    帐幔内，叶知瑾缓缓睁开眼，听着鸟儿在院中树上叽叽喳喳。一夜好眠，她片刻未醒，仿佛昨日惊心动魄，只是一场梦。

    想到今日要去祥福院给老夫人请安，叶知瑾掀开锦被，准备起身。昨日刚回府，今日请安不能晚。叶知瑾坐起身，忽又“呀！”一声倒了回去。

    头沾上软枕，叶知瑾只觉全身酸软，连日奔波惊惧，到底让她娇贵身子起了不适应。叶知瑾望着帐顶，无奈叹了口气。

    冬儿将头探进帐内，见叶知瑾醒了，忙挂起帐帘，“姑娘，您醒了。”

    “嗯。”叶知瑾嗯了声，挣扎起身下床，冬儿拿衣裳给叶知瑾披上。

    梳洗过后，叶知瑾走出里间，见春儿已摆好早膳。用罢早膳，叶知瑾带冬儿出屋去祥福院，没走几步，恰巧遇到她另外两个大丫鬟，红眉和红黛。

    度芳院四个大丫鬟各有分工，冬儿管银钱财物，春儿管膳食茶水，红眉管衣物，红黛安排院中洒扫。

    红眉红黛上前行礼，被叶知瑾叫住，“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吧。”

    祥福院在侯府东面，离度芳院不远。祥福院比度芳院更宽敞，院中下人也多，正各自忙碌。叶知瑾走进祥福院，边走边叫下人免礼。远远地，叶知瑾听到正屋传来说话声，已经有人到了。

    叶知瑾走到屋门前，门帘忽然从里挑起，老夫人身边刘嬷嬷恰巧走出来。

    刘嬷嬷瞧见叶知瑾，愣了愣，随即满脸堆笑，“呵呵，大小姐来啦，老夫人昨日还问起您，大小姐，快请进屋吧。”

    “多谢嬷嬷。”叶知瑾含笑点头，顺着刘嬷嬷打起的帘子进了屋。

    屋内，老夫人端坐正中红木椅，旁边椅子还坐着二人，二房夫人姜薇和她女儿叶姝燕。

    叶知瑾低头快走几步，向老夫人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嗯，起来吧。”老夫人声音略带沙哑，听不出情绪。

    叶知瑾直起身，看向这位半年未见的祖母。

    老夫人已过知天命年纪，身穿状花缎大红如意褂，下衬罗缎银花暗霞裙。鬓发半黑半白，梳得仔细。脸庞白皙松弛，额前纹长短不一，鼻颊两侧八字拖至嘴角。眼角沟壑，拽出几缕鱼尾，微眯眼中藏着精明。

    侯府有三房，大房叶敏才，二房叶彭安，都是老夫人嫡子。老夫人还有个小女儿叶岚，多年前嫁去了右相府。叶岚多年不回府，以至府里几乎忘了还有这个人。

    两个嫡子中，老夫人更偏疼次子叶彭安，老侯爷去世后，老夫人曾一度想让叶彭安袭爵。无奈大康礼制，袭爵需从嫡长开始，老夫人多番努力无果，最后还是叶敏才袭了爵。

    老夫人身处后宅，心思却不比一般妇人，此生最大愿望便是保得侯府富贵，甚至更进一步。

    承德侯府原是承德公府，早年承德公随先皇打天下，被封公爵。非皇帝有诏，外姓爵位承袭两代需降等，叶敏才如今是二代侯爵，再往后，侯府便要降为伯府。

    叶知瑾察觉老夫人在打量她，便低头静静站着让老夫打量。她知道老夫人不喜欢她，或者说，老夫人只喜欢有利用价值的人。她上一世直到身死，也未与这个祖母有多亲近。还有，老夫人一直不喜欢母亲。

    “豫州之行可还顺利？听闻你路上病了？”老夫人终于开口。

    “劳祖母挂心，豫州之行很顺利。孙女的确病了，现在已经好了。”叶知瑾恭敬回答。

    “嗯，”老夫人嗯了一声，不咸不淡道：“你也十四了，是大姑娘了，平日还要多注意身子。”

    “是，多谢祖母，孙女记下了。”叶知瑾说完又转向一旁姜薇，微微曲膝，“二婶好。”

    姜薇出身江南商贾，满身绫罗绸缎，珠光宝器。样貌虽不及李素华娇美，却也贵气逼人。叶知瑾看向姜薇扶她的手，姜薇腕上那对绿宝石玛瑙洒金镯，听闻要价千金。

    姜家是米商，是江南一带有名富户，据说如今京城米铺有三成都是姜家的。姜家富贵，姜薇更财大气粗。与叶彭安成亲前，姜薇特意从江南派人到侯府，将金羽院重新修缮一番。又顺道运来几大车物件，说院子布置好才能嫁进来。

    她曾去过一次金羽院，那时也被姜薇大手笔吓了一跳，姜薇把金羽院布置的像个宫殿，处处雕梁画栋，金光闪闪。

    士农工商，商人排最末，老夫人起初并未瞧上姜薇，堂堂侯府嫡子怎能娶一商户之女？老夫人曾想让叶彭安娶京中高门小姐。

    无奈叶彭安自幼不爱读书，长大又贪杯好色，无心科举，至今也无一官半职。京中高门小姐无人会嫁白身。

    眼见叶彭安到了娶妻年纪，老夫人只得退而求其次，选了商贾出身的姜薇。姜薇家境优渥，银钱多，叶彭安做不了官，娶个银钱多的夫人，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