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打斗还在继续,白骏舟身上已布满大小伤口。
“呃,呃,”白骏舟身边传来两声闷哼,黑衣的人刀划过最后两名侍卫咽喉,鲜血溅到白骏舟脸上。
仍在滴血的刀朝白骏舟砍去,刀风猎猎,直扑面门,白骏舟绝望闭眼。体力到了极限,他避不开这致命一刀。他放弃了,他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叶知瑾。
弓弦声飘落山道,隐隐回荡,如哀婉女子如泣如诉,六名黑衣人瞬间倒地。射箭人箭术精湛,连续两次三连发,六枝箭,枝枝命中。
打斗终于停了,白骏舟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颤抖着双手拼命拄剑,勉力支撑瘫软的身体。
发髻已散,头发粘着汗水覆盖住白骏舟沾满血污的脸。白骏舟张大嘴,胸口不停起伏,黏在口鼻内铁锈味,呛的他连连作呕。浣花锦白长袍也碎成红蛛网,褴褛挂在身上。
“冬儿,你留下。”叶知瑾跳下马车,提起裙角,避开地上一具具尸体跑向白骏舟。记忆里,白骏舟受了不少伤,并无性命之忧。
叶知瑾跑到白骏舟身旁,俯身搀扶,“表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啐!”白骏舟吐出一口血沫,露出脏污的脸,见是叶知瑾忙问,“表妹,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我没事,表哥,有人救了我们。”
伏尸山道,对面马蹄声由远及近,叶知瑾举目,一队骑马的人正朝他们缓缓走来。距离稍远,隐约看见最前面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紫衣,一个红衣。
白骏舟推开叶知瑾,站起身晃了晃,伸手抹了把脸,一手拖剑,脚步踉跄朝对方走去。
叶知瑾直起身,掸了掸淡蓝翠烟衫上尘土,深吸口气,低头踩上白骏舟脚印。
对面人已经停下,叶知瑾走到倾倒大树前方才看清对方。
为首男子十八九岁,身穿暗紫色箭袖襕袍,腰围嵌玉宝石缎带。袍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团龙云纹,云纹在阳光下泛出金光,映亮男子斧凿雕刻般完美脸庞。
男子黑发束冠,剑眉斜飞,直鼻薄唇,凤目狭长,眯眼慵懒马背。身上无形气场,将远远近近人隔开。隔着繁茂绿叶,叶知瑾都能看到对方全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终于见到他了,叶知瑾暗暗攥紧手指。梦里,她和冬儿吓得抱在一起缩在马车里,未见救她之人。而现在,她必须要见他。
“搬开。”紫衣男子说话了,声音低沉悦耳,听到的人却有些冷。四名侍卫快步跑来,也不见使多大力,很快将树挪开。
白骏舟快走几步,朝马上两人深施一礼,“多谢二位救我兄妹,敢问尊姓大名。”
紫衣男子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瞥了白骏舟一眼,没说话。身下马儿打了个响鼻,扫了扫尾巴。
红衣男子与紫衣男子年纪相仿,身上品红箭袖长袍比烈火更炽热,一张娃娃脸微笑时,露出两个浅浅酒窝。手里那张弓模样怪异,弓弦贴着弓背。
红衣男子身子微微前倾,朝白骏舟露出两颗白牙,“你们是兄妹?怎么瞧着长得不像?”又朝地上横七竖八黑衣人努努嘴,“他们为何要杀你们?”
白骏舟赶紧朝红衣男子又行一礼,他知道刚刚射箭的是这位。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在下白骏舟,此次护送表妹回京,那些人……”他有些尴尬,“在下……在下不知道他们是谁。”
“白……骏……舟”红衣男子若有所思,口中喃喃念道。又仔细打量一番白骏舟,忽然问:“礼部尚书是你什么人?豫州刺史又是你什么人?”
“礼部尚书是在下祖父,豫州刺史正是家父。公子认识在下祖父与父亲?”白骏舟面露诧异。
红衣男子笑了笑,并未回答,目光落向白骏舟身后。
白骏舟见红衣男子看叶知瑾,忙侧身引荐,“这是在下表妹,承德侯府大小姐,叶知瑾。”
“承德侯府?叶敏才?”红衣男子收了笑容,歪着脑袋打量叶知瑾,随即撇了撇嘴。
白骏舟见对方似乎对承德侯府印象不好,怕连累叶知瑾,忙又朝红衣男子拱手,“敢问公子贵姓,在下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试试弓而已,举手之劳,谢就不必了。”红衣男子扬了扬手中天罗弓,面露得色。
“并非救你,本王不喜欢有人挡路。”一直冷眼旁观紫衣男子突然开口,说完策马向前,根本不看白骏舟。
白骏舟眨眨眼,脑中恍忽,不喜欢挡路就杀人?这话也……也太霸道了些吧。对了,紫衣男子为何自称本王?
紫衣男子骑马越过白骏舟,与叶知瑾擦身而过。
叶知瑾忽然抬头,在紫衣男子身后小声道:“成王殿下,此去豫州路途遥远,濮阳县附近有山石滑落,人多路险,万望小心。”她声音温婉柔和,不高不低,轻轻钻进紫衣男子耳中。
紫衣男子闻言背脊微微一僵,他勒住马,并未回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半晌,紫衣男子吐出两个字,“多谢。”说完又策马向前,仍旧没看叶知瑾,没人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
“禇雷,送叶小姐回府。”紫衣男子又丢下一句。
“是。”禇雷翻身下马,大步朝叶知瑾马车走去。红衣男子面露诧异从叶知瑾身前经过。
一行人出了大清山,红衣男子没忍住开口问紫衣男子,“二哥,那丫头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认识你?她怎知我们去豫州?”
紫衣男子神色不变,慵懒神情没了。他冷笑一声,“哼,濮阳县官道两侧没山,哪来的山石。”
“啊?!”红衣男子闻言大惊,“那……那她到底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紫衣男子不屑瞥了眼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不好意思干笑两声,“咳,咳,的确不懂,二哥,你知道就告诉我吧。”
“明明没山,却说有山石,她想说,本王会在濮阳县附近受阻。既非山石,那阻拦本王的就是人了,而且……”
他顿了顿,“她说人多路险,人多与路险有何关系?她意思是前面埋伏的人多,让本王小心。”
红衣男子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二哥,也就你能听出她话里意思。”
紫衣男子凤目微眯看向远处,“你不觉得这叶大小姐颇奇怪吗?”
“怎么说?”
“剑指着鼻子,她既未尖叫,也未晕倒。跳下马车,对着一地尸体,脚步半分不乱,你何曾见过这般女子?”
红衣男子愣了愣,随即一拍脑袋,“对哦,二哥,你这一说,那丫头确实透着古怪,不过她说前面有埋伏是真的吗?”
紫衣男子沉默半晌方才开口,“既有心提醒,应该是真的。她如何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前面等本王,你派几个人先去濮阳县附近看看。还有,到了前面县城,好好查查这次跟来的人。”
“二哥,你怀疑我们的人有问题?”
“本王接密旨出行,皇上不会走漏消息。”
“是,二哥。”红衣男子应道。
二人又策马向前,紫衣男子目光沉肃,他有些话并未告诉红衣男子。这叶大小姐不仅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还似乎挺了解他,好像确定他能听懂话里暗示。这么多年,他从不轻信旁人,更何况女子。叶知瑾,哼,这名字他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