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钥匙插进门锁,轻轻一转动。
吱呀——
一股霉味铺面而来。
快半个月没回来,房顶的裂缝多半是又漏了好几次雨。
伊格向地板看去,果然发现了散布的黑色霉斑。
他眉头一蹙,暗道晚上又得花上好一阵功夫清理了。
再环视一圈屋内所有的家具:一张灰扑扑的床、一个泛黑的木头柜子和一张瘸了腿的桌子,没发现什么变化,心中稍定。
这间房子是他以38铜的月租租来的,房东名叫蓝德·雷文。
他名下的资产包括以莱顿街为首的三个“塔列克”外围的住宅街区。
是个很有实力的商人。
也是镇长加德里·雷文的亲弟弟。
不过说是镇长弟弟的房产,但其实每个月来收租的还是小镇的一支卫队。
也不知道是卫队长揣摩镇长心思主动给镇长献媚,还是蓝德·雷文去镇长那儿求来的。
总之,每个月收租的日子都是一阵鸡飞狗跳,卫队长总是想尽办法给家具报损,好向镇长弟弟请功。
租客们因此不得不十分爱护比破烂好不了多少的家具,必要的时候还得进行打点,才能继续留在莱顿街。
这里算不上是什么宝地,但好歹不像三条街开外的离岗街那样,帮会横行。
卫兵们在镇内巡逻的时候偶尔也会来这儿晃一圈。
要真是在离岗街这样的地方,绝不会有家长放心孩子在街上玩耍。
伊格又在狭小屋子里绕了几圈,确定没有什么损坏,也没有别人闯入的痕迹,放下心来。
他把毛皮先往地上一放,然后打开柜子,从里面叠放着的衣物中取了一件看起来最干净的衬衣,开始更换身上的衣服。
他在纳尔奇克河畔过夜的时候顺便洗了把澡,虽说着实冻了一把,但好歹把身上多天没洗澡攒下的异味一把洗净了。
但被狼血弄脏的外衣可就没那么好处理了。
为了避免麻烦,他将皮袄洗了洗夹在毛皮之中。
如果真被卫兵检查,也能说是毛皮没处理干净沾上的。
他自己穿着内衬一路进镇,亚麻色的衬衣泥土飞扬间自然沾上了不少污垢。
换完衣服,伊格再度拎起放在地上的毛皮。
当他推开门来到外面,见到邻家的小姑娘正猫在隔壁小房的门口,好奇地看向自己这边。
伊格知道她的名字,叫玛俐·德雷克,是隔壁德雷克家的二女儿。
住在莱顿街的人家都不富裕,德雷克家自然也不例外。
她隐隐发黄的黑色长发和那细胳膊细腿让人难以相信她已经成年了。
见伊格注意到了自己,玛俐也没因为害羞继续躲着,径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伊格,你最近怎么一直不在家?”
每天一大早,街区的男性就要从家里出发去纳尔奇克河附近打猎,如果是去厂里做工的可以稍晚些出发,但基本上太阳升起没多久,街区里的男性就走了个干净。
只留下老弱妇孺看家或是在家里做些零活。
同时又由于大家伙都住得紧挨着,所以出门进门的动静基本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为了到更远的地方打猎所以出门久的不是没有,但是像伊格这样一个人住还敢出门这么久的真是不寻常。
虽说街坊邻居对彼此的家底基本清楚,知道都是攒不下钱的人家,但万一真碰上外来的人或是手脚不干净的,看上什么小家具甚至干脆翻箱倒柜搞破坏,那也绝对能让日子变得一团糟。
伊格知道玛俐的意思,温和地笑笑:“之前过河去打猎了。”
说着,将身侧的那捆毛皮提起来给玛俐看得更清楚了些。
玛俐瞪大了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伊格手中的毛皮。
她是猎户家的女儿,一眼就看出这捆皮品相都不错。
虽然她只认出了最上面的几张向月兔皮,但她估摸着这样质量的一捆毛皮少说也得值2铜。
那就是两个银币了!
心头一阵火热,觉得眼前这个行事古怪,时不时在屋子里向根本没听说过的神明祷告的“祭司”顿时变得顺眼很多。
当初如果不是前来巡视的卫兵向镇里的沃土之神祭司求证过,说伊格确实不是在向邪神祷告,这个怪人早就被抓进去了。
而现在,正是这样一个被人排斥的男人的沧桑面孔,竟突然散发出了一股男性的魅力。
玛俐的变化被伊格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心头了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不过他也并没因此觉得玛俐面目可憎。
谁不爱钱呢?
起码玛俐一家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离开这么久,也没有打过他屋子的主意。
至少还是有些底线的。
从入城开始,他就不曾遮掩自己的“打猎收获”。
一方面是因为本来也掩盖不了。
毕竟毛皮攒在手上意义不大,而如果他想要出手,除非是愿意接受极低的报价贱卖给游商,不然怎么也是要进城找店铺的。
另一方面,城镇外围很多人都认识他,也知道他没什么钱,如果贸然使用从瓜布拉克那儿拿来的钱,难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如果先卖毛皮就不一样了。
钱的来源有了解释,很多事情顺理成章。
外出打猎偶尔大丰收这样的事情在“塔列克”发生也不止一次了。
“你是在”玛俐下意识地追问,想要问问伊格到底是在打的猎,收获这么多毛皮。
突然又意识到这样问有点太冒犯,止住了话头。
伊格倒是不在意,淡淡一笑:“我是去大雪山打来的毛皮。”
“大雪山?!”玛俐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那里这么冷,还有巨魔,这这怎么能去打猎啊?”
“而且你只有一个人。”
伊格不紧不慢地回答:“大雪山确实很危险,我这次也是运气好才能打来这么多皮。”
“哦这样啊。”玛俐眸子闪动,分明是不信伊格的话。
伊格知道在巨大的收获面前,自己说什么话都有可能被往“想要私藏好猎点”去想,所以也并不打算再劝,只是在离开前最后补了两句:
“以前的猎人不去大雪山,甚至都不怎么往坟地北边走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别太贪心了。”
玛俐没多说什么,只是目光随着离开的伊格向远,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一趟远门回来,整个人的郁结和偏执一扫而空。
他那淡然的样子让她有点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