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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七章 北返二
    带上几百农民出身的魏氏族人千里迢迢地穿越大明的腹心重地谈何容易!要知道,明朝是对老百姓管控最严苛的朝代,平民百姓根本就没有自由迁徙的权利。

    马爌和魏忠贤想到的借口是,这些老百姓都是边关将士们留在老家的家眷族人,且这些人本身也都是军户。马爌和魏忠贤的家丁们则是奉命负责护送他们到边关去和戍边将士们团聚的,他们都持有大同镇边关的正式调集令和地方政府准予迁徙的文书。当然都是伪造的!

    魏忠贤老家所在的河间府属于京畿直隶的重心所在,沿途的关卡守备自然比较多,且地处华北平原,人口稠密。直接从河间府向北就是京城所在,沿途遇到的关卡盘查只会越来越多。

    所以为了尽量避开路上的关卡盘查,减少露馅的风险,队伍决定先向西进入山西省,然后从山西境内北上出塞。

    但是离开北直隶地界就意味着离开要华北平原,而山西属于黄土高原,地形崎岖,道路条件远不如平原地貌的北直隶好走。并且,此时想要进入山西,首先就得翻越高耸的太行山后才能进入山西,几百口子男女老少在冬季翻越巍峨崎岖太行山,困难会很大。

    马爌一行沿途使用伪造的边关将领印信,和地方督抚准予迁徙的文书,当然更少不了大量钱财的打点。

    这支队伍经过一个多月时间先自东而西翻越太行山,再自南而北穿过山西,从山西北部的大同镇出关抵达塞外。

    过去北华往来大明内地主要是从宣府镇或者蓟镇出入大明边关,关系打点钱也都花在了那里,跟大同镇这边的将领们并不相熟,这次从大同出关可是很破费了马爌一大笔银子。

    对于马爌和他的家丁们来说,出了塞就是天高任鸟飞了。此时已经是元月份(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属于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但漠南蒙古之地历来冬季只是干冷,降雪并不多,在平坦的漠南草原上,明显要比在内地时每天行进的路程快得多。

    行进在塞外辽阔的草原上,自觉已经逃出生天的魏忠贤,明显心情也好了很多,但老天好像不愿意看到老魏的行程太过于顺利似的。

    这不,刚刚进入漠南草原还没几天,马爌他们就得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原本正为了统一漠南而四处征战的林丹大汗和朝廷和闹掰了。

    原来年轻的崇祯皇帝登基后,一时间内心踌躇满志,舍我其谁。他登基后在内政上的第一件是铲除阉党,而对外的第一件决策则是把天启年间为了笼络漠南蒙古,共同对付后金而建立的“市赏”给废了,史载对诸蒙古部“尽革其赏”。

    所谓市赏并不是真的赏,而是允许明蒙双方开展边境贸易,只所以带个赏字,只是大明为了凸显天朝上国的身段,意思是我答应和你贸易就是对你的赏赐或者恩赐。

    崇祯这么毫无道理地突然停了边境贸易,蒙古人肯定不干呀,边境贸易本来是个互通有无的好事儿,崇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当然引起了林丹的愤慨。

    蒙古人手工业落后,诸多生活必需品不能自行解决,必须通过贸易从外部获得。为了施压明朝重开边市,林丹就到处扬言如不重启边贸,他就要袭扰大明边境城镇。

    林丹原本这么做的本意只是向崇祯皇帝发出警告,让他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并且此时的林丹正在征伐右翼蒙古,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他一开始只是放风出去,并没有真的付诸行动。

    哪知踌躇满志的崇祯皇帝根本就不屌林丹的威胁——尔等还敢犯我天朝乎?这是崇祯登基后对外政策上发昏的肇始。

    崇祯这种轻蔑加挑衅的回复,好悬没把林丹给气死!愤怒的林丹有满腔的怒火需要发泄,为了给背信弃义的大明一点儿颜色看看,林丹扬言在贸易重开前,要杀光遇到的每一个汉人。

    出塞后的马爌一行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马爌现在手下可用的兵力只有自己从北华带来的一百多人、马国远从京城带来的两百多增援和老魏的一百多私家护卫,一共只有四百多人,还要护送三百多魏氏族人。

    这个兵力若是平时行走在草原上绝对足够了,寻常的马匪强盗根本就不敢招惹他们。但现在他们需要面对的是已经快要发疯的林丹汗,万一遇到林丹的大队人马,什么后果真的不好说。

    虽然这几年北华和林丹的关系处理得还算不错,北华和大明朝廷之间的往来也从没被林丹刁难过。但那时是大明和林丹交好共同对付建奴,有这个大前提后才有北华和林丹的交好。现在朝廷和林丹搞成这个样子,真的就不好说了。

    若是平时,返回大同静待时局变化即可,但现在护送的是朝廷钦犯魏忠贤及他的族人,返回大同肯定是不能了。

    此时距屠杀锦衣卫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时间,魏忠贤和押解他的一百多锦衣卫就此人间蒸发,大概率会被朝廷定性为魏忠贤杀官潜逃,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朝廷正在全力侦破这个案子。

    以崇祯不计后果的性子,若是知道是北华所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派人前往北华缉捕马林和刘源治罪,至于马林和刘源是不是束手就擒,是否会把马林和刘源逼反等后果,暴怒中的崇祯肯定是不会考虑的。

    马爌思来想去,继续前行确实风险很高,但返回大同等待更是绝对不能,目前能做的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北行,见机而行再说。

    路上只能乞求不要遇到的林丹的大军,万一遇到了,就赌这几年北华和林丹的利益关系,能让林丹的脑袋不太过发热,不至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拿定了继续北行的主意,马爌下令斥候扩大搜索范围,发现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即示警,自己则带人尽量朝偏西北方向行进,力求尽量远离位置偏东一些的察哈尔草原。

    万幸的是一路上运气不错,没有遇到林丹的军队,几天后顺利地抵达了归化城。

    归化城的名字还是万历老皇爷当年赐的,在阿勒坦汗(俺答汗时代,大明和蒙古互市交好,阿勒坦汗本人,先是在隆庆年间被明廷封为“顺义王”,至万历初年,归化城建好后,阿勒坦汗请明廷赐名,被当时的万历朝廷赐名为归化城。

    当然,归化城这个汉名只是政治上的需要,蒙古人自己称呼这座城则为“呼和浩特”,没错,就是现在的内蒙古首府。

    马爌等抵达归化城时,据有此间的土默特部济农卜什图听闻北华珲台吉马爌驾临,急忙出来亲迎,盛情接待了马爌一行。

    这些年来,正是因为北华的存在,右翼蒙古诸部又多了一个贸易选择对象和生活必需品的采购地,所以蒙古右翼诸部与北华的关系处理得非常好,

    如今就连右翼蒙古诸部汗王、济农的亲兵卫队们装备的火铳都是从北华采购的。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利益上往来,漠南蒙古诸部才会对马爌此行如此客气。

    “说到“济农”这个称号,有必要啰嗦几句,济农原本是汉语亲王或者是晋王的蒙古转音,一般用来称呼汗王的兄弟或儿子们。当年阿勒坦汗统一漠南蒙古后,自己亲领左翼的三个万户,自称大汗,右翼的几个万户则被分封于子孙,称号就是济农。济农这个称号在清代被废,仅仅保留了一个鄂尔多斯万户的汗王可以自称济农。”

    从土默特部济农那里了解的情况才让马爌松了一口气,据卜什图济农介绍,察哈尔人这会儿在东边几百里外,正在备战,准备进攻大同和宣府镇,眼前归化城附近只有察哈尔人用作侦查和袭扰的小分队,他们人数不多,即使被他们发现,也不会对马爌几百人的精锐卫队造成威胁。

    从卜什图济农的宴会上回去后,马爌和马国远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在归化城过夜了,立刻就走。

    如今在整个漠南蒙古地区,林丹大汗四处出击,大有吞灭诸部,一统草原的意图,以眼前的形势,多呆一晚就多一份危险。

    马爌一行绕行山西出塞算是因祸得福了,如今的宣府和蓟镇对面的草原,已经被林丹控制,如果当初马爌一箱是从宣府和蓟镇等东部关口出塞,这会儿恐怕已经在直面林丹的雷霆之怒了。虽然以林丹的精明,不至于真的会要了马爌一行的命,但这种秘密行动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从归化城向北翻过大青山后是绵延几百里的草原地貌,继续向北就逐渐进入了区隔漠南和漠北的蒙古大戈壁,过了大戈壁就是漠北草原,也就是到了北华的地盘。

    但即便过了大戈壁进入了北华的地界,因漠北南部地区干旱贫瘠,基本上没有北华的牧民也没有北华的军事存在,且距离轩辕城还远的很。

    为了尽可能地避开察哈尔人,避免节外生枝,马爌一行离开归化城后没敢直接北上,又继续朝西绕了好几百里,直到进入大戈壁时才折向轩辕城所在的东北方而行。

    马爌等越过戈壁进入漠北草原时,已经是三月份了,但漠北草原依然处于严冬季节,并且越向北去,草原上的积雪越厚,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出发时准备的给养也逐渐耗尽。

    虽然此时已经到了北华的地盘或者说领土,但因为气候的原因,靠近大戈壁的漠北南部草原太过贫瘠,基本没有北华的牧民和定居点存在,北华的人口基本都分布在漠北草原的中北部。

    果然连行了几天后,依然没遇到一个北华的牧民点儿或者军事据点。并且由于此地牧草稀疏,野生动物也非常稀少,安排出去的狩猎队也没什么收获,再这样下去,眼看众人就要饿肚子了。

    直至越过大戈壁的第六天,分散在草原上到处寻找牧民点儿的斥候,终于通过草原上升起的烟柱,发现了一个北华的定居点儿。

    所谓看山跑死马,在辽阔的草原上看到的烟柱何尝不是如此!饥寒交迫的马爌一行经过大半天的跋涉,才筋疲力尽地抵达那个烟柱升起的地方。

    在马爌的大队人马抵达前,已经有先到的斥候们给定居点儿通报了情况,马爌等还没到近前,定居点的千户官老远地就已率领部下迎出来了。

    经了解,这个定居点的千户官是个汉人,也是从辽东战败时迁到漠北的,在北华的人口结构中属于最核心那批人。

    这个定居点虽然只是个千户所的编制,但由于放牧、生产的需要,大部分卫所官兵平时并不在编,只常设一支百人队执勤,由卫所下属的十余个百户轮流当值。

    当前轮值的百户成员汉蒙各半,令马爌欣喜的是,这几年在北华大力推行的普及汉语活动收到了效果,这个千户所的蒙族官兵基本上都会说简单汉语,汉蒙官兵间的日常交流已经问题不大了。

    后头的路途就很顺利了,有了沿途各个千户所的接力通报和接待,马爌一行很顺利地在三月底抵达了轩辕城。

    马爌自天启七年年底出发,一直到崇祯元年的三月底返回北华,为了营救老魏,这次行动整整用了四个多月时间。

    抵达北华的魏忠贤仿佛隔世为人,唏嘘不已!沿途的大漠风光、千里雪原、万里冰封的壮阔景色令见过大世面的老魏也感慨不止。

    至于他的族人们则自从进入蒙古高原不久,人人就已经心里拔凉拔凉的!一个个后悔不已。心道万不该听人忽悠来什么漠北避祸,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形还不如死在老家呢。

    直至行进到距离轩辕城还有几百里的地方开始,沿途人烟逐渐增多,偶尔还能看到有坚固围墙保护的村堡、小城或是小镇时,并且看情形,此地人的日子过的还算富足,众人心里才逐渐踏实了些。

    最后抵达轩辕城时,看到的是远胜于老家河间府的富庶繁华,并且在整个北华好像不见一个乞丐。虽然气候实在是太冷了点儿,但眼见轩辕城内街景繁华,街上的行人个个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看起来都不像是过苦日子的样子,众人心里才算是一块石头落了肚。

    也就是因为他们是魏忠贤的族人,近几年因为老魏的发迹,这些近支族人过着远胜普通百姓的生活,才会有这样的患得患失。要知道此时大明北方诸省的寻常百姓之家,早就已经水深火了,哪里还有什么患得患失的攀比心态,有口饭吃能活命就算是有福了。

    见到专程前来迎接他的——荣光焕发的北华大总管刘源时,魏忠贤心里更是感慨:“曾几何时!在自己眼里,刘源不过是蚂蚁一样的存在,一个避罪于蛮荒之地的可怜太监罢了,哪里会想到人家却是活得这般逍遥快活。”

    其实在刘源没去开原监军前,他在宫里的地位是远高于魏忠贤的,刘源再怎么说,当年也是个有职分的太监。

    而那时的魏忠贤还只是皇太孙身边的近侍太监,什么职分都没有。那时的天启也不受万历皇帝的喜欢,别说天启作为皇孙,就连天启他爹能不能当上皇帝都还两说呢!更不要说虚无缥缈的皇孙朱由校了。

    那时的老魏跟着皇太孙日子混的很惨,等到天启登基老魏发迹时,刘源早已经到了漠北,两人在宫中其时并没有任何交集。

    欢迎仪式结束后,就是如何安置魏忠贤和他的族人了。

    老魏直接被刘源要了去,直言这几年没少受魏公公的抬举,一定要和魏公公亲近亲近。并且北华这边除了刘源和照顾刘源起居的几个小太监之外,其他地方再也没有一个太监,魏忠贤住到他这里起居也方便些。另外魏忠贤身份敏感,泄露出去就是滔天大祸,由刘源亲自照顾也更放心。

    刘源的热情令魏忠贤惶恐不已,一再表示不敢。但刘源口口声声说魏公公乃是大才,住到自己这里才更方便随时讨教。

    刘源这么说还真不是奉承,他确实认为魏忠贤是极有才华的人,要不何以仅凭半文盲的出身而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

    马林也认为把老魏安置在刘源处是最合适的,魏忠贤因为内官出身,在北华并无一人认得他。慢说在北华,即便在京城时除了后宫的太监宫女和朝廷有身份的大臣外,又有几个人识得魏忠贤?怕是官位不高,不常进宫的大臣都不认得魏忠贤?所以老魏的安置倒很容易,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

    反倒是老魏的族人安置起来有些麻烦,这么几百号人既不能把他们都关起来,若是放在外面和普通北华百姓一起居住,又难保不会消息泄露。

    万一哪个家伙自己嘴巴不牢,甚至是因为哪个小孩子不懂事儿说出了自己乃是魏忠贤的族人,是被北华从直隶老家营救过来的云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泄露出去就会给北华带来很大的麻烦。

    在法统上,崇祯皇帝可以只派几名锦衣卫来北华抓捕马林和刘源,甚至以谋反罪处死二人都可以。到时马林等是束手就擒还是公然拒捕呢?

    在法统上马林和一众北华将领们,不过是皇上的地方官员而已,拒捕就是抗命,等同谋反。马林等一旦抗命,就会在道义上陷入不利境地,整个北华也在道义上失分。

    所以哪怕是只有一个魏氏族人暴露了身份,对北华对朝廷而言都会非常棘手,到时朝廷是兴师问罪还是装聋作哑?马林是公然反抗还是束手就擒?

    为了尽可能杜绝魏忠贤的族人在北华被走漏消息,最稳妥的安排是把他们单独安置在一个隐蔽地方,和其他人的接触机会越少越好。

    果真和魏忠贤、马爌等人估计的情况差不多,老魏及亲族刚安置好没过几天,就从京城传来了魏忠贤失踪一案的消息。

    消息是马爌的“暗网”专程传回来的,暗网这个名字是马爌在这次营救魏忠贤的行动时才想好的名字,自此后马爌就以这个名称作为北华安插在大明秘密组织的代号。

    消息的大致内容是朝廷在一个多月后才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因为久久不见魏忠贤一行人抵达凤阳,就连押送魏忠贤的一百多锦衣卫也人间蒸发!在魏忠贤一行离开阜城县之后,就再没地方官们报告过魏忠贤一行的行踪。

    又过了一个多月,依然还是没有任何关于魏忠贤的消息,案子就此失去线索,虽然后来有山西的地方官员探知,曾有几百人马护送几百民人和车辆经山西北上,时间和魏忠贤失踪的时间基本吻合,但终究没有其他更多的证据,也就不了了之。

    得知详情的崇祯气得几乎把自己的御案给掀了,无处发泄怒火的崇祯,直至亲手把曾在魏忠贤手下当过差的太监打死了两个后,满腔的怒火才逐渐平复下来。

    得知消息的一众东林大臣们更是个个义愤填膺,说好的魏忠贤伏诛呢?说好的把魏阉押解回京师千刀万剐呢?说好的每人都要好好地啐一口浓痰给魏阉呢?说好的狠狠地在魏阉临死前羞辱他一番呢……

    愤怒的崇祯和东林党,只好把怒火宣泄在那些没有跟随马爌北逃的魏忠贤族人身上,听说所有男丁处死,女子充入教舫司,几个魏忠贤的至亲男丁则被凌迟处死。

    得知这些情况后,马爌估摸着锦衣卫的埋尸地此时还没有被发现,要不崇祯和朝廷的怒火会更加旺盛。希望永远不被发现吧!马爌暗自想到。

    得到消息的魏氏族人们不寒而栗,暗自庆幸自己听从了魏忠贤的建议逃离了老家。

    当然,现在这些族人早就已经知道魏忠贤没有自杀,先前在肃宁老家时隐瞒身份,是为了不暴露在那些不愿北迁的族人面前。对于北上的族人们,还在路上时魏忠贤就已经自亮身份跟族人们讲明了情况。

    自从得知留守族人的遭遇后,魏氏族人顿时有了危机感,对于先前马爌苦口婆心一再告诫绝对不要暴露身份不以为然的人,这会儿恨不得全世界都遗忘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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