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天启对马爌说要他明天晚些时候再进宫来,还问了马爌住在哪里,到时会安排太监去宣他。
随后马爌就和英国公张惟贤一起出了宫,刚刚走出西华门,张惟贤就说道:“马贤侄,你可真是老夫的福人啊!你这一来,就让老张先发了一笔大财不说,还沾了你光,蒙皇上赐了御膳,这对老张来说可也是极难得的啊。”
张惟贤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着呢,在西华门外等侯马爌的几个家丁迎了过来,其中一人手中还捧着那个用布包裹住的珠宝箱子。
马爌对几个家丁说道:“走吧,今晚还是在三哥那里凑合一晚,我明天可能还要进宫。”
张惟贤在旁一听忙说:“别介呀贤侄,先别忙着回呀,今儿个老张和你投缘,走,跟老夫去家里喝两杯去,老夫的几个犬子和你年龄差不多大,你们也认识认识。”
转身对几个马爌的家丁道:“你们几个也都去,家里不差几个人的酒。”
说罢,不由分说,就把马爌就往家里拖,马爌不好推辞,只得跟着去了。
像老张这种明朝武勋之家虽说不受文臣们待见,如今权力也有限,但其势力、影响力还是很大的,大明开国两百多年,这些武勋之间盘根错节,关系网撒的很开,是北华需要结交的势力之一,马爌当然不会推辞,要不马爌也不会出手就是一万两银子了。
很快就到了英国公府,张惟贤进府就嚷嚷着厨房赶紧准备好酒菜,说是今天遇到了一个忘年交的小朋友,要好好地喝两盅。随后令长子——也就是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和几个兄弟都出来和马爌相见。
老大张之极已经三十多岁,他的几个兄弟也都三十出头,或者二十好几了,都比马爌要大一些。
英国公家到底是武将出身,父子们性格都很豪爽,就连门下的家丁和马爌的家丁们也很投缘,一众家丁们在前院偏房内猜枚行酒煞是热闹,马爌几人一直在张府呆到夜深才告辞回马炯家歇息。
第二天醒来后,发现马炯已经去了国子监读书,马爌呆在三哥家甚觉无聊,皇帝的召见还要等到下午之后,甚至晚上也未可知,马爌就提议前往南城去看看。
“听说南城是嘉靖爷时期才营建的,居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最有烟火气息,去看看也未尝不可,”马爌的族兄马四附和道。
马爌给嫂子打过招呼后,几人就动身前往南城,也没什么具体目标,就漫无目的闲逛了起来。
进入南城后,通过对比,马爌能明显感觉到北城,也就是俗说的内城,明显布局严整,规划有序。
相形之下,嘉靖时期才建造的南城就差那么点儿意思了,基本上没什么规划,道路狭窄,街、坊布局混乱,商铺和民居密集且杂乱。居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倒是充满了烟火气息。
但马爌毕竟是穿越人士,见惯了后世的滚滚红尘,对此时的繁华哪里看得入眼!不多时就觉得索然无趣。眼看已经临近中午时分,带着几人随便在街边吃了点儿东西后,就返回三哥家侯命。
直到下午半晌时,宫内来了两个小太监宣马爌进宫。这次马爌明知道是不可能碰到奉圣夫人的,索性也就没再带那箱珠宝,也没要亲兵跟随,就只一人骑了马随两个太监而去。
还是从西华门进去的,天启皇帝依然是在武英殿,不过今天马爌刚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中年太监,面皮白净,身材很是高大。马爌进去时他正在和天启皇帝说话,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完全没有寻常太监那种尖锐的阴柔之气。
结合年龄以及他和天启皇帝两人之间的随意程度,马爌基本判断此人应该就是魏忠贤。果不其然,看到马爌来了,天启温和地笑笑,示意马爌不要拘谨,宣他前来并无具体的事情,只是昨天听得未尽兴,今天想到什么了好随时再问问。
那边魏忠贤见到马爌,也热情地打着招呼,并就马爌的体型大大地夸赞一通,直言只有马爌这样才是武人的样子,果真是名不虚传,如天神下凡一般等等,马爌表示感谢。
对于明末时期的朝政,马爌还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后世关于明末的小说和电视剧很多,就算是被动灌输都知道了不少。
马爌很清楚天启自登基后,朝政就基本被所谓的东林众正给把控了。也大体上知道天启中期后才通过扶持阉党重新夺回了皇帝的权威。
天启一共在位七年多,中期不就是现在嘛?现在应该就是皇帝和东林党绞着的时刻。
天启问了一些北华的情况,马爌一一做了回答。
随后天启却问起了建奴的事情马爌怎么看?按说马爌作为一个少年,并不是好的咨询对象。或许因为和马爌是同龄人的缘故吧,没有太多的顾忌,谈起竟然对着马爌咨询起了军国大事。
马爌对清史知道的要比明史好,因为清史最近嘛!马爌就把自己各种途径了解到的后金的情况给天启一一说了。
当听到马爌说后金的真建奴最多不过三万人时候,天启大吃一惊!完全不信:“什么!建奴竟然只有三万人?”
马爌就把成化三年朝廷约朝鲜一起出兵,夹击建州三卫,九月斩杀奴酋李满住及其子古纳哈,屠建州男丁,奴建州女眷,致使建州女真遭受灭顶之灾的犁庭扫穴的史料给天启详细说了一遍。
随后,又把朝廷记载的的直至正德年间,建奴稍稍恢复些元气,再次聚拢南迁,来到现在所居的赫图阿拉之地,史栽其人口不过千余人讲给天启听,并一再强调,这些都是官方记载,皇上下旨查找应该都是可以在档库里找得到。
而后向天启说道:“皇上您算算,正德年至现在不过百年,就是建奴再能生,也只有五代人的时间,千余人就算顶天又能繁衍多少后代?所以臣才敢说真正的建奴至多不会超过三万人。
天启听完沉默良久,叹口气说:“国朝真是病入膏肓了,区区蕞尔建奴,竟然是这样的,这就是折磨了朕祖孙三代的建奴啊!可见庸臣误国啊。”
“有些话本不该给你说的,但朕憋在心里难受,就如现在这朝堂上,马爱卿可能不知道,现在朝廷完全就是东林党的一言堂,所有政见皆出自东林,不容有任何忤逆,就是朕也别不过他们,一群腐儒只知道沽名钓誉,争权夺利,没一个办实事儿的。”
“朕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就把老魏推出来顶一顶,哪知道东林这帮腐儒却到处造谣,说朕宠信太监,迷恋乳母,荒淫无度等等。爱卿听听,这是人话吗?朕就算再荒唐也不可能和自己的乳母有什么苟且之事,这是有悖人伦的!但这帮东林大臣愣是在外面这样造朕的谣。更可气的是,还造谣说朕每天沉迷于木工,不理朝政,朕难道疯了吗?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去做木匠?”
“并且,这些东林大臣还雪片般地上表,要求朕诛杀老魏,以振朝纲,真是欺人太甚!”
马爌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天启已经想要制衡东林一党独霸朝堂的局面,但又找不到好办法,刚把老魏推出来抵挡,就被东林党们一拥而上群殴得失了方寸。
作为后来人,马爌当然知道东林党给明朝带了多大的危害。
原本东林党兴起时正值明末社会矛盾日趋激化之时。东林人士讽议朝政、评论官吏,要求官员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反对权贵贪纵枉法等。这些针砭时政的主张得到当时社会的广泛同情与支持,有其进步的一面。
但在本质上,东林党人主要代表的是商人和地主阶级利益,特别是江浙商人和地主豪强的利益。他们的阶级属性决定了其价值取向,其反对朝廷向工商业者收税,取消矿税、盐税、茶税和海外贸易的关税等等。使得明末的财政收入来源更加单一,朝廷的税收愈发依赖于农民,造成了大量农民破产,形成大量流民,直接导致了明末的农民大起义和明朝亡国。
所以马爌就直接向天启点明了东林党人的阶级属性和价值取向,只有明白了这个,才能对症下药。
听完马爌的讲解,天启和魏忠贤顿时茅塞顿开,魏忠贤说道:“马公子真是言简意赅,几句话就让老奴明白了东林党人是怎么一回事儿。哼!走着瞧吧皇上,老奴已经有了对付这帮腐儒的办法。”
天启也是恍然大悟般地说道:“亏得马爱卿几句话点明了东林的本质,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马爌出完主意后,天启和魏忠贤自动就把马爌当做自己人了,说话也不避马爌。
天启当着马爌的面向魏忠贤下令道:“老魏,你先把所有出身北方和楚地官员的履历整个捋一遍,拣选其中和东林政见不和或者受过东林打压的官员先拔擢一批,再让东厂和锦衣卫都盯紧点儿,朕就不信东林一党都是无缝的蛋,只要找到任何贪赃枉法的证据,就彻查,并要大造舆论。”
马爌没想到天启竟是如此果决的人,完全没有史书上描述的那个只知道干木匠活,昏庸无能的样。如此看来就算是正史也不能尽信那!
老魏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皇上刚刚安排完,他就立即告退布置去了,屋内就剩马爌和天启二人。
马爌心想帮人帮到底吧,就又向天启建议到:“皇上,不光是文臣,还有哪些武勋,要知道武勋们可是与国同休的人,他们应该是最忠于皇上的了,自孝宗弘治爷以降,武勋们地位日下,日子也都不好过。皇上也可适当地授些实缺,亦可牵制东林。”
马爌的话天启大是赞同,立即又叫来魏忠贤和王体乾商议。此时魏忠贤为司礼监秉笔兼提督东厂,王体乾则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权力而言,除皇帝外整个内朝算是他俩最大。
随后天启问向马爌:“卿现居何职?”
“微臣现为北华都司千户,掌管北华的匠户营事宜,只是在去年漠北三部进犯时才开始掌兵。”
天启听后大为赞叹道:“看来马卿家的确是生而知兵,竟能于弱冠之年统万余兵马就鲸取漠北,不简单那!但直到现在还是个千户,也太委屈卿家了,这样吧,回头朕让内阁商议下给你个封赏,立下如此功勋而不封赏,会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
天启说罢令太监传内阁大臣们觐见。
然后回头对马爌说:“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罢,咱们君臣今天说的话再不许传于第二人听。”说这番话时,才十九周岁的天启面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老辣之色,马爌唯唯而退。
内阁诸臣平日里就在文渊阁内当值,得到皇帝召见的消息后没多久就到了。天启把自己的打算给内阁诸臣说后,其中的献俘和太庙祭祖都没问题,甚至是必须的!这么大胜利,一举灭了蒙古三大部,虽然不是和大明直接接壤的漠南蒙古,但漠北蒙古也是蒙古,这个功绩是足以祭告祖宗并以这个方式提振天下军民士气的。
但当天启说到对北华和马爌的封赏时阁老们就不配合了,理由是北华前身是大明的逃兵,在辽东损兵失地朝廷没有责罚不说,后来还给了册封。马林已经是北华总督兼北华都司指挥使,北华的各级将领也都得到了封赏,现在再对马爌进行封赏,众阁臣们可就不干了。
大臣们认为现在的北华是以马林为大,倘若只封马爌而不封马林于礼不合。倘若马林父子同封,则又太过,北华都司的诸多将领是不是都要封?就连已经投靠了皇帝的内阁辅臣顾秉谦也不敢惹众怒而去迎合天启。
但天启皇帝因为马爌的出谋划策,打开了对付东林以及扩大皇权的思路,且连续两天听马爌的诏对讲解后对马爌很是赏识,执意要抬举马爌,只是不依。这样双方就陷入了僵局,连续两天都各不退让。
僵持了几天后,最后没办法还是天启退让了一步,把原定的马爌封伯,改封为正二品龙虎将军,且不能世袭才算过关。
几个阁老虽然还是很勉强,最后还是妥协了。内阁的主要考量是鉴于皇上年岁一年大一年,也不能太不给皇上面子,并且这个功劳只封一个散秩将军其实算是很低了,要知道在明朝时开疆拓土之功一般都是要封侯的。
马爌所封的龙虎将军,乃正二品武官,这个封号是明朝的武散阶,初授为骠骑将军,升授金吾将军,加授龙虎将军;只是一种荣誉称号,主要用于荣誉封赠,并无任何实权。
解决了马爌的封赏问题,后面对蒙古人安置很快就商议好了。鉴于漠北蒙古并没有侵犯过明朝,且这些俘虏都算是蒙古的贵族,当然是一个也不会杀的。
最后议定的结果是:举行午门献俘仪式,献俘结束后前往太庙祭告祖宗,让列祖列宗们知道,曾经扺掌九州神器近百年的前元发迹之地;漠北草原已经归了大明,漠北的前元余孽也被朝廷一举擒获。
为了昭示大明的浩荡天恩和仁德,在献俘、祭祀仪式结束后,再当场宣读对漠北三汗的处置。
漠北三汗将分别被封为:归义侯、顺义侯和怀义侯等虚衔,留居京城监养。
其他的诸成吉思汗后人亦各有封赏,但将被遣往南京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