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朝着骚动的方向走去,只见几名身着破旧衣服的中国矿工被一名持长鞭的矿山工头带到了市镇主街道。矿工们走路前倾,显得畏畏缩缩。
工头高声宣布:“这几个低劣的华工又犯了错误。按照规矩,他们必须接受鞭打,以作惩戒。“买卖不停的市民听到后纷纷聚拢,笑声不断。有人高声喊道:“这些懒汉,赶快好好鞭打他们!“
矿工们忐忑不安地站在街头,低头不语。工头命令他们各脱掉上衣,露出背部。他选了最靠前的一个华工,将鞭子高高举起。“啪啪“两声,鞭子狠狠落在矿工的光裸背上。华工痛苦地吸了一口气,忍着不可抑制的眼泪,又咬住嘴唇不吭声。
当工头的鞭接触到其中一个华工裸露的后背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这一下鞭打很重,划破了他的皮肉,顿时鲜血就涂满了他的后背。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双手紧握成拳,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吵声。
镇上的人群发出哄堂大笑,工头则越鞭越急。他鞭打的频率非常高,鞭剑带起的风声在这华工耳边不绝。他的背部很快就布满血痕和鞭痕,鲜血正汩汩地流下来,浸润他下身的布料。疼痛让这华工的大脑混乱,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工头终于放过了他,但他却无法起身。他的背部火辣辣地痛,刺痛一下子涌上全身。他试着用手去碰触背部,却遭到更加剧烈的痛苦。他只能仰面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天空,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亡命天涯来到此地的那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被几个工友搀扶着站起来,背部的剧痛已成了一种麻木。
周围的人们更乐了,他们欣赏着这“赏心悦目“的场面,相互告慰说:“华工就该有的下场!“
一个肥胖的白人男子说道:“瞧瞧那些黄脸鬼,活该挨鞭子!”
一个穿着靴子的年轻女子咯咯笑着说:“多鞭几下,让他们记住教训!”
一个卖面包的老妇人摇头道:“这些黄种人,总是慢吞吞的,活该受点罚。”
一个牵着马车的人说:“看他们跪地求饶,多么可笑。他们应得的只有鞭子。”
另一个老者说:“这里根本不需要这些黄种劳工,就让工头打死他们的金矿都可以。”
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白人高声嘲笑道:“爱掺合白人生意的杂种,下场就是哭着求饶!”
另一个牛仔咧嘴一笑:“这群黄皮,不懂得珍惜能来美国挣钱的机会!”
几个观看的孩子则兴奋地说:“再重点!让他们尖叫!”
工头持续鞭打着其他矿工,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喊痛,只能捂着受伤的部位,忍受着剧痛。随着鞭打声不断,围观人群的嘲笑声一次又一次传入他们的耳中,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被社会排斥与歧视。
鞭打终于结束,华工们被允许去处理伤口。他们强颜欢笑,装作一切良好,却没有人注意到卷曲的睫毛下那湿润的眼眶。
云逝看到这番场景,心中未免有些生气,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对弱者施以不公,为什么会有这种欺负别人的行为。这种行为很不道德,也很残忍。但是,看到那位被欺负的华工没有反抗,云逝感到困惑。为什么他们不反抗?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有权利受到公正的待遇吗?
此时他想起了曾经在道观里从山下淘宝来的一些书,书中记载着19世纪华人在美国西部的生存状况,他们的生活日常就是与艰苦和不公为伴。
那些被剥削的华工,他们被迫在铁路和矿山中工作,却只能得到微薄的报酬。他们的工作环境恶劣,甚至没有最基本的安全保障,每天都要冒着生命危险工作,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
那些被歧视的华人,他们无法享有和白人平等的待遇,无法获得和白人同样的权利和机会。他们甚至不能合法地拥有房产,不能参与政治和法律事务,他们只能默默地接受不公正的待遇,默默地忍受着歧视和压迫。
云逝望着那些被鞭打的华工,满是疑问。卡波看出他的困惑,拍了拍他的肩道:“兄弟,别多想了。这些华人都是被‘麦肯老爹’矿山公司雇来干活的。他们收入低微,经常为了增加工分要超出体力才能完成工作量。”
云逝摇了摇头:“这样对他们并不公平。”
卡波叹了口气说:““麦肯老爹“公司的势力很大,他们控制着龙格尔镇周围矿场的采矿权。他们不仅拥有数个矿井,还从中收割丰厚的财富。
“麦肯老爹“公司是由一群来自东部城市的商人们组成。他们先后花重金购进龙格尔镇附近富含金矿和银矿的土地。然后靠大量雇佣便宜劳工,大规模开采矿产资源,短时间内就实现了暴富。
这些东部商人掌控权在手,迅速蚕食了龙格尔镇原有的平和生态。他们凭借权力金钱与当地政客和法官联系密切,基本上可以左右法律和准则。任何反对他们的声音都被迅速压制下去。
此外,“麦肯老爹“公司对劳工的剥削十分严重。轮班制度超长、危险系数高、待遇低下。死亡事故时有发生,而这些公司却从不为死者及其家属赔偿一毫。
来自中国的穷苦矿工成了这些商人主要压榨的对象。他们大多生活在贫民窟里,衣着褴褛,无法反抗。只能日复一日地在黑暗潮湿的矿井中劳累,靠一丁点工资谋生。
因此,他们的蛮横无理是无数穷苦矿工命中的阴霾。只要能从中赚钱,他们不在乎使用什么手段。华工们已经默默忍受了很多年的这个地狱,但他们却无处申冤,只能用手撕头发,生活在令人窒息的压迫之下。”
卡波转向云逝,说道:“像你这样的华工确实很少见。我接触过那么多年头的中国人,从来没有一个像你一样,面对白人还能这样不卑不亢。“
云逝自嘲地笑了:“我只是个外来的穷苦工人罢了。“
卡波摇了摇头:“你不一样。在这个地方,你没有变得萎靡不振,眼中仍含着光彩。你还没有败给这个践踏人性的环境。“
卡波的眼睛中现出感伤:“我见过太多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华工了。他们在矿井下跪着劳作,冒着生命危险,希望能多挖出几钱工资。完成工作量后,他们继续佝偻着身子,等待着曙光的到来。“
“可是太阳从不在他们的脸上停留,只会让他们的背部日渐蜷曲。“卡波叹息道,“太多年轻的生命正在这里枯萎。他们寄予厚望的美国,只让自己变成了次等公民。“
云逝沉吟道:“但这样不公的命运,总有一天可以被改变。“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龙格尔镇的治安局。卡波推开标牌已经磨损的大门,云逝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治安局内部颇为简陋,大多数家具都很粗制滥造。几张办公桌上堆满了厚厚的文件,有的桌脚已经磨损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几个穿着皮革夹克的治安局员正围着其中一张桌子说笑,手里晃着酒瓶。墙上挂着几把长短弩和破铜烂铁的枪支,像纪念品一样再没有人去管。
几名刚被抓来问话的罪犯正蜷缩在墙角,脸上布满淤青和血痕。一个警员正专注地研究墙上的地图,手指在不同的城镇上轻点。
龙格尔镇的治安局体现出原始粗暴的一面。整个局所凌乱不堪,人员也显得懈怠。这些警察们习惯于通过开枪和暴力威慑来维持秩序,却少有智力上的思考。
刑罚往往很残酷,犯人们经常会在局子里挨打,偶尔也会有人神秘地死去。当然,针对少数族裔的打压更是日常。
卡波走到其中一个治安局员面前打招呼,并开始与他交谈。云逝站在一旁,静静观察着这个反映出西部社会荒唐粗鄙一面的执法机构。
此时,坐在治安局一角的史蒂尔治安官整理了下已经有些发皱的制服,起身迎接云逝的到来。她身着一身常见的深灰色夹克制服,长筒皮靴和一顶黑色宽檐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面容,但也挡不住她精明睿智的眼神。
一个西装革履的商人走在她身旁。他正穿着整洁笔挺的黑色西服,一条金色怀表挂在腰间,显露出他得体的文质。他用恭敬的口吻开口:“史蒂尔治安官,感谢您抽时间来接待我。”
史蒂尔颔首应道:““麦肯老爹“的名气可不小,镇上确实有需要和你们合作。”
他们走到云逝跟前,商人俯视面前的年轻华工,语调傲慢:“我的朋友,你可知我是谁?我是‘麦肯老爹’矿山的代表,来此找你有事商量。”
他注意到云逝微微睁大的眼睛,满意地继续说:“你早上所住的那个高档客房就是我安排的,远非华工该享受的待遇。”他像个慈善家般说,“我大可以让你睡在狭窄潮湿的小屋,和那些华工一样。”
“那我应该向你感恩?”云逝说。
威廉?麦格尔哈哈大笑:“当然,华工应该感恩才对!你别说,我在想给你些奖金!”
云逝听着商人傲慢的话语,心中不快,没有搭理威廉?麦格尔。
史蒂尔连忙解释道:““麦肯老爹”的矿山最近出现了许多邪教祭祀,已经有数人失踪和死亡。威廉·麦格尔先生对此一无所知,但你不同。你是那些祭祀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也许你知道些什么。因此我把你引荐给威廉·麦格尔,希望你可以协助他对此事进行调查。火车站的事情,先放一放。”
云逝不高兴,但还是看在史蒂尔的份上答应了。女警长给他的印象很不错,她的恳求是出于对当地人民的责任心——这种神秘且邪恶的祭祀不能放之任之。云逝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他虽然对这个世界暂时还没有什么归属感,但也不愿意看着更多的无辜生灵因为某些人的邪恶目的死去。
“我答应你。”云逝对着威廉·麦格点头。
后者哈哈一笑,好像取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胜利:“好,快快上马,我们在路上解释情况。”
一辆马车又缓缓驶出龙格尔小镇,荒漠朝霞之下,黄土地干燥破碎。行道两旁稀疏的仙人掌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植物看起来也沾染了些许暖意。
车轮在地面上磨出沙砾与尘土,镇民纷纷抬头望着这辆马车驶向荒漠深处。马车顶上压着行李,三名乘客晃晃悠悠,仿佛已是行进的老习惯。
随着马车逐渐驶远,小镇的喧嚣也在不断变远。无尽的黄土原延展开来,一望无垠的荒漠景象将人装进小小的马车里。
薄烟般的曙光洒满前行的路,西部天涯的生活在这个地方降生。矿区雏形初显,山坳隐约可见矿区匆忙建立的木屋。随行工人在路边稍作停留,取出水壶与面包充饥。
随着马车越来越近,矿山给人的感觉渐渐阴森起来。
高耸的山体笼罩在灰蒙蒙的烟雾之下,似乎从来不存在曙光。矿井开挖出的坑洞大张着血盆大口,亟待更多鲜血滋润。
零散的矿工在山坡上走動,他们脸上布满尘土与疲惫,步履蹒跚仿佛行尸走肉。从坑洞之中传出机器的咔哒声,掺杂着木头桩子被敲进地基的沉闷声响。
威廉·麦格尔适时介绍,麦肯老爹的矿井最近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原本只是听闻有异能者聚集在矿井藏身,但事情已经超出了预期。前些日子有矿工开始发现深处的矿井洞穴中点着大量的烛火和篝火,中间有着奇怪的雕塑和掩埋的标本骸骨。最近更有矿工失踪,有人声称在矿井深处听到了诡异的歌唱声和祷告声。而其他矿工则开始感到害怕和不安。随着失踪事件次数的增加,矿井内刮起了不祥的风声,许多矿工已经决定离开这片充满邪气的地方,不去理会自己可能失去的收入。只是民间的传说还在继续,许多人开始相信这里出现了附身于人的邪灵和恶魔,它们正在搜寻新的牺牲品
据说矿山的所有人,麦肯老爹本人也非常愤怒,他在董事会上臭骂了威廉·麦格尔一通:“这见鬼的矿井到底出了什么鬼事!我花重金买下这块矿权,调派足够的矿工下井挖掘,可事情却一个两个的往奇怪的方向发展。有人说是邪教,有人说是阴灵出没,渐渐地整个矿井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下井的矿工不是失踪就是死得不明不白!就不能安分点安安静静的干活挖矿吗?!要是再有下次我一定亲自下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些给我惹麻烦的人!损失的钱我从他们的工钱里扣,但愿能赔回少许本金!这可是我花过最大宝的一笔买卖,要是说再也挖不出什么来,我一定要让害我失利的人知道什么叫死亡,尽管他是活人还是鬼魂!”
马车哐哐当当,装载着威廉·麦格尔满框心事,他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胜券在握。
这三人之中,唯独云逝能听到风中漂浮着灰尘与痛苦的呻吟。矿石被运出来,却换来更多人命的丧失。矿井深处藏着无数骸骨,它们默默守护着黄金的秘密。
一行人默默地看着,心中也不免生出种种联想。那山中必然充满凶险,各种险阻隐伏不明。但只消想到山中可能蕴含的丰厚财富,便令人血脉贲张,感到一股引诱性的力量。
矿山的轮廓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仿佛一座暗黑又高大的监牢。月光也照耀不透那浓烟弥漫的山顶。人类的灵魂注定要受诱惑,山中可能等待着他们的,只有血与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