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块水泥轰然落地，碎成几段。天花板少了十几平米，头顶上只有空洞黑暗。
忘了注意音量，没控制好力道。
乔槿站在废墟边缘，拍了拍沾灰衣服。
接下来等祝卿上来就行了，找个干净地方坐坐吧。
他一回身——只见那点楼道，成了无限重复的长廊。四面墙向远处延伸，消失于尽头黑暗。
时间、空间都被黑暗吸引、吞噬。包括乔槿的视线。
……真是每个转身都是惊喜。
“……”
“……”
“……”
乔槿向前迈出右脚。
“嗒。”
“嗒……嗒……嗒……”
一个落地声，伴随无数回声。这回声听着并不纯粹，中间夹杂着细微杂音。
回声一直回荡，永远在变小，永远不消失。
他踏出左脚。
“嗒……嗒……嗒……”
两股回声叠加，组成不和谐音调。
“……”
迈出第三步。
回声不再是回声，倒像是无数呓语起起伏伏。
第四步。
呓语愈发清晰，脚步愈发沉重。
第五步。
声音变大了？
第六步。
视野变暗了？
第七步。
声音在四面翻腾，迫不及待想诉说出什么。
第八步。
呓语停止了。
空气凝固了。
第九步。
“不要向前。”
乔槿猛地睁眼。
自己正靠坐在墙边，一身是血。一个人蹲坐在乔槿腿上，手上握着刀柄，而刀刃深深埋入自己小腹。
乔槿腾一下站起来，退岀去几米远，抽出腰上的血容笔，让尖头对准前方。
“怎么了？反应这么大？”罗光子独自沐浴在日出阳光中，周围并没有其他身影。
“？”乔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破口，没有血，也没有刀。
“没、没事。”
又是梦？
天花板的大坑之下，一地狼籍之中，罗光子扫视了眼周边：“解释解释？”
想到那乱如麻的人物关系，乔槿决定先不信任任何一人，一切情报都要保留。
“突然想起来牢之阵好像有逆阵，就在这试了试，没注意力道。”他没把祝卿供出来。
其实这个叙述也不算错呢。
“你再给我画一个？”罗光子指了指地板。
“早忘个一干二净了。那么复杂的图，都不知道当时怎么想到的。”
“……好吧，正好你也收集到血样本了，那先上去吧。”
这时乔槿才发现，自己手上一直攥着三根试管，每根中都有几滴红色液体。
罗光子把柜子扯过来，两步跃上天花板，然后把乔槿也拉上去。
天花板之上，比昨晚楼下更黑暗更破败。整层阁楼被笼罩在朦胧赤色中，一个巨型六芒阵图占满地面，让整片地板泛起红光。
“神之阵？”
“对，这是整个实验的中心。”罗光子站在阵图中央。线路密密麻麻，从他脚下一直伸到乔槿面前，“把血放上去吧。”
“……”
乔槿犹豫之际，祝卿的声音一旁传出：
“刚过两天就又开始？这么急真的好吗？”她坐在阁楼一角，被阴影覆盖着，似乎已等候已久。
“你不会又为了拖延时间，把噤声室开放了几秒，把他扔进去了吧？”罗光子上前几步，示意乔槿把试管给他。
“那可不。为了某人能身心健康着走出去，我是煞费苦心呢。”她看过来一眼，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罗光子拿走试管，“你少‘煞费苦心’一点，没准我们已经出去了。”
“什么意思？”乔槿捕捉到关键词“出去”，望向祝卿。
“哦，陈悠仁当时闯进实验场地时，跟我说神之阵可能闹出人命。”祝卿耸耸肩，仿佛在讲普通日常，“之后我就把试剂砸咯。”
“对对对，试剂还撒阵图上了，干扰阵术发动，直接导致实验翻车。”罗光子边布置场地边发牢骚，“现在知道神之阵多无辜了吧！”
“昂。”祝卿头一歪，“至少知道某人不是杀人犯咯。”
过了两分钟，罗光子把所有血样都洒在了阵图对应位置，站起身，喊道：“别聊了，乔槿你在边上试发动一下。”
于是乔槿来到阵图最外圈，蹲下让手指碰向红线。
阵图苏醒一般，光芒开始加强。
这熟悉的手感……
[火焰占据视野，愤恨也占据胸膛；火红凝为血红，从冷色刀尖滴下时，热与怒也随之褪去，只剩下淡淡冰凉与惆怅。]
“停停停！够了！”罗光子把乔槿扒拉开，红光迅速暗回去。
“刚刚好像有什么……没什么。”乔槿欲言又止。
“再歇几天，正式发动。”罗光子拍拍他肩，又扭头指向祝卿，“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知道知道，毕竟要解除牢之阵只能完成实验。”
“我试试去破解一下？”乔槿指了指楼下。没准还能再想起来那个逆阵。
“想啥呢。那最外层是老大的六芒阵，你破解的是我设的五芒阵。”罗光子跳到下层，“要能破解六芒阵，你不得牛上天？我直接原地认你作老大。”
接着他说防止出意外，要下楼找其他俩人解释情况。又叮嘱半天乔槿这几天就在阁楼待着，言毕就走了。
阁楼里留下乔槿和祝卿两人。
“……”
“……”
“你为什么来参加实验啊？”乔槿率先打破尴尬。
祝卿走出阴影，敷衍道：“管理员让我去就去呗。”
“……”
他随便找了处旮旯蹲着。不管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刚刚的闪回画面是什么了。
看着祝卿转来转去，绕着阵图踱步，还时不时弯腰端详一番……违和感油然而生。
回顾这两天，祝卿一共没露面几次，行动却全是矛盾。
第一次露面，她说所有人来这楼是因为她；后来又说，这只是为了引陈悠仁而胡诌的；然而刚刚她说实验事故确实有她的责任，并不是完全胡诌。
她说她知道神之阵不杀人了，但根据噤声室上方对话，她没跟陈悠仁澄清，而是将错就错。
她和罗光子应该是同一个目标：完成实验、解除牢之阵。但她却在罗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乔槿把天花板掀了。
动机是什么？她怎么想的？
这两天经历太莫名其妙，什么都解释不了。
不行，必须得再去发动神之阵一次，试试能不能再想起来什么。
乔槿站起来，一抬头——眼前不是阁楼，也没有朦胧红光，只有那条无尽走廊。
“不要向前。”祝卿站在他身侧。
右侧那扇门开着。她就立在门前，身后是纯黑虚空，如同整个人嵌在黑色幕布中。
乔槿面向那尽头的黑暗。
这次，深邃阴影将回声都吞没了。
据说一些人在高层向下看时，总有跳下去的冲动。那面向深渊亦如此吧。
“不要向前。”祝卿机械道。
“……”
沉默。
“嗒。”
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