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话也激起了秦王赢异的雄心壮志,吕不韦连忙贺喜:
“不韦为王上贺,公子心气高远,定成大业!乌桓研精毕智,可为良佐啊!”
“二子可期,孤心甚慰。”
赢异点点头,渐渐平复心情后,眉目之间却有一丝忧色,他坐回卧榻,轻轻地啜一口茶后说道:
“只是孤年少出质赵国,在咸阳没有根基。如今虽已践阼,但太后势大,寡人孤俦寡匹,朝局如滚芥投针,深感力不从心啊!”
赢异即位之后,尊养母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生母夏姬为夏太后。
吕不韦见秦王心忧,急忙出言献策:
“王上不可操之过急啊,当今之计,不如大赦天下罪人,广修先王功臣,施德厚于骨肉宗亲,布泽惠于黎民百姓。”
“如此,则朝野归心,再广纳人才、缓缓图之……”
赢异听得连连点头:
“吕公真乃孤股肱耳目啊!最近很多大臣进谏,促我早立太子,政儿未归,故我未曾纳议。”
吕不韦和赢异议政的时候,赵姬一直没有插嘴,这时却忍不住说:
“自古新人胜旧人,臣妾一路惶恐,只怕大王已经忘了臣妾母子了呢~”
说话间,蛾眉微皱,神情幽怨。
见爱妃不悦,赢异好像有点着急了:
“夫人何出此言,孤也是无奈啊!自被册封为嗣子后,母后建言因秦赵相争,政儿安危难测,为宗室社稷虑,逼孤迎娶母后的娘家人韩人夏缗,孤是万万不肯,奈何父命无法抗拒啊……”
“原来王上早做好臣妾和政儿回不来的准备了。”
听了赢异的话,赵姬的语气愈发幽冷。
眼看气氛尴尬,吕不韦及时出言化解:
“王后切莫错怪大王,我与大王朝夕相处,每每见大王思及王后与公子落泪啊!孝文公刚刚册立太子,大王就命我秘密潜入邯郸解救,大王对王后实乃情深义重啊!奈何生在帝王家,情不由己。时刻保证正统后继有人,此非家事,乃是国事啊!”
此时,赢异还未曾正式册立赵姬为后,但是吕不韦却直接称呼赵姬为王后。
不知道吕不韦是和赢异商量过的,还是在婉转提醒赢异的,总之,一旁的赢异也并未反对。
这无疑给赵姬喂了一颗定心丸,聪明的赵姬马上就坡下驴:
“臣妾既已跟随大王,自当体恤大王、无怨无悔。还望大王念在政儿在赵国孤苦伶仃受苦这么多年,多加善待政儿。”
赢异见爱妃不再怪他,心中欢喜,立马表态:
“政儿聪敏豁达,有大志!实乃大秦之福。政儿,明日你与乌桓一起,前去太医署检查一下身体,孤已吩咐太医为你好好调理一番~”
嬴政自然又和乌桓感恩谢过,赵姬也是重新眉开眼笑。
-----------------
如此又闲聊了一会,乌桓见赢异一直未曾提及他父母之事,不由得心生疑惑。
父亲乌仓的功劳,不可谓不大,而且联名都打进去了。按理秦王必须给个封赏,这也是乌桓要在秦国立足的根本。
嬴政与他日日朝夕相处,颇有默契,心中已经了然,遂替乌桓开口说话:
“父王,孩儿在邯郸多得仓叔庇护,此番归秦,若非仓叔以命相护,孩儿只怕再也见不到父王了。”
嬴政又将前后经过复述了一遍,他口才极好,述说得很是煽情。
赢异一直表情凝重耐心听嬴政娓娓道来,待听到乌仓用自己和亲生儿子的身体为嬴政挡箭,及后乌桓母亲蔡氏也是因此而亡……
赢异忍不住潸然泪下:
“乌仓陪孤出质邯郸多年,待孤如兄如父、亦师亦友,蔡氏照拂我们一家健康,也是数次救了我等性命。乌桓,你父母实对赢异恩重如山,孤亏欠你们一家啊!”
赢异真情流露,情深意切,感染得赵姬也在一旁落泪。
乌桓思及此世的父母,也为他们的悲惨命运和刚毅忠烈所折服,忍不住也是泪如雨下。
赢异又道:“孤之所以迟迟未言及此事,实是还在思虑如何处置啊……”
“当日孤要派吕公去营救你们,朝中太后及众臣就多有反对,若因此事厚赏乌桓,恐朝中必有异议,此其一。”
“而且孤刚刚即位,朝中不稳,攘外必先安内,此时不宜与赵国大动干戈。如果此事张扬开来,大秦不发兵追讨却有失大国脸面,起兵又会给有心之人授以口实!”
“孤欲厚待乌桓,却在思量之间啊……!”
乌桓心想,只要你记得就好。
此时又到了以演技谋生存的时候了,乌桓一抹脸上的眼泪,朝着赢异一拜,操着尚显稚嫩的童音说道:
“秦王叔叔不必为桓儿为难,桓儿什么都不要,桓儿只要和嬴政弟弟一起,帮嬴政弟弟实现了他的梦想,桓儿就很开心了~!”
“哦?不知政儿有什么梦想啊?”
“嬴政弟弟说他要一统天下,把他们的刀剑都收起来,不让他们打架了!”
最能融化人心的莫过于童真,赢异与赵姬闻言心都化了,赢异亲自过来扶起乌桓说:
“乌桓莫哭~乌仓君对孤恩同再造,你虽然没有了父母,以后你不是吾亲儿胜似吾亲儿,吃穿用度必不让你差了政儿!”
吕不韦一直在旁默默观察,听到这里,马上献言道:
“王上,乌仓救了秦国未来的储君,其功劳等同于救驾,而且还消灭了赵国大将乐乘之子乐丛以及乐乘、廉颇部曲一百多名将士,大秦最重军功,按照我大秦军功爵制,此功足以封侯!依秦律,若父亲计功时已经阵亡,可由其子继承。”
“但是处于目前形势考虑,此事不宜声张。明日早朝,王上可令典客对外公布此次乃赵国派大将庞煖护送公子母子归秦,双方已于洛邑顺利交接。”
“途中公子政不慎落水,亲卫统领都尉乌仓夫妇为救公子而亡,因此计功于其子乌桓,可虚封食邑封君。
“不知王上以为如何?”吕不韦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等待秦王旨意。
“如此甚好!”赢异也觉得这是个万全之策。
“同时明日可册封赵姬为赵国夫人,册封成蟜生母夏缗为韩国夫人。此举为册封王后备,同时册封韩国夫人乃是雨露均沾,亦可避免夏太后过激反应,且册封一事可窥朝中众人反应,知己知彼,便知计将安出。”
赢异听得连连点头,乌桓在一旁也是对吕不韦佩服得五体投地。
盛名之下无虚士,吕不韦果然是一流的政治家,翻手覆手之间,化解朝中不利局面。
赢异于是唤来中常侍黄咎,令其着仆射贾疕带领门下尚书、博士们拟写诏令以备明日早朝宣导。
一番忙碌之后,赢异笑呵呵地对大家说:
“政儿和桓儿日后即随夫人一同暂住甘泉宫,寡人安排今晚举办夜宴为尔等洗尘~!”
赢异看起来心情极佳,他转头对赵姬说:
“寡人最近都是处理政务后直接留宿章台宫,今晚夫人就在此歇息吧~”
“臣妾、遵命~”
赵姬面若梨花,唇似艳桃,声若蚊蝇,低头应答。
-----------------
ps:
史记/秦本纪:庄襄王元年,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于民。
史记/吕不韦列传:秦王立一年,薨,谥为孝文王。太子子楚代立,是为庄襄王。庄襄王所母华阳后为华阳太后,真母夏姬尊以为夏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