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都城,邯郸。
天刚放亮,就下起了雪。
不到朝食时分,整个邯郸城就蒙上了一层白色的伪装。
西市旁有一座独门独户的别院,院子之内一片寂静。
只有西侧厢房有一个房间的烟囱在往外冒着烟。
房间内,一个少年全身精光,却大汗淋漓。
少年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烟雾源源不断地从少年的身下冒起将其包围。
少年坐的炕中间放着一排竹排,竹排底下有炕道连接到位于前室的灶台。
灶台烧着火,炕道里面满满的是各种草药。
一股股热气伴随着草药的香味升腾而起,不但将少年包裹,也把整个房间熏得药香四溢。
渐渐地,少年身上冒出一层汗油。
汗中带着排出的污垢,淡黑色、油腻腻的,散发出淡淡的臭味。
少年嫌弃地皱着眉头,不断用手去试图擦去污垢。
“专心点,按照祖师爷的法子呼吸吐纳!”
前堂传来一个女子严厉的声音。
“知道了,娘亲。”
少年乖巧地回答着,不敢再去擦拭,双手盘于肚脐下三寸丹田处,慢慢呼吸、吐纳……
渐渐物我两忘,忘却了酷热和汗臭味。
“笃、笃笃……”
窗棂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少年睁开眼睛,侧耳倾听前堂没有动静,悄悄把窗户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中塞进来三块杏花糕和几颗水煮的板栗。
“桓哥哥……我娘刚给我的,可好吃啦~~~”
一个带着稚嫩的童音刻意压低了声音,听得出来是直接凑在木窗上说的。
少年快速地塞一块杏花糕在嘴里,用旁边的衣服把剩下的包了起来。
“小政,快走!别被发现啦~!”
屋外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从垫脚的木头上跳了下来。
他搓了搓冻得有点发红的小耳朵,扭头正要跑,表情却一下子僵硬住了……
左边的门口,一个衣着朴素却整洁的女子双手叉于胸前,笑吟吟地正看着他。
孩童吐了吐小舌头,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嘿嘿一笑,转头一溜烟跑了。
“桓儿!说多少遍了,这个兰熏疗法可启发你的隐脉,好处多多!你专心点好不好?!”
女子回到屋内,生气地训斥着少年。
“呃……娘亲,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呵呵~小政来了,我不管他也不好……您说,是吧?”
少年果断认错,看到娘亲气消了,又嬉皮笑脸地打趣着。
“哎~桓儿啊,虽说你和公子从小一起玩,但是主仆有别,你不要太过随意才好。”
女子明显对少年生不起气,又循循善导地耐心教起自己的孩子来了。
“嗯嗯,孩儿知道了,娘亲放心吧。”
……
少年乌桓熏蒸后,又用娘亲煮的药水泡澡,然后沐浴了一番才出来。
只见他唇红齿白、剑眉星目,虽说只有十岁,个头却有人家十四五岁高。
端的是一表人才,英姿飒爽!
“乌桓哥哥,你终于出来啊、哈哈!我们出去玩儿吧!”
“嬴政,你娘亲要骂来的哦~!”
“不怕、不怕!娘亲她舍不得打我,我们就去看老丈钓冰鱼,很近的,一会就回来……”
“算了,等下遇到赵孙子他们又是麻烦!母亲让我要读书呢~”
“怕啥,天气这么冷,那孙子怕冷,指定不会来!桓哥哥,你莫不是怕了?”
“哎哟~你个小嬴政,还会用激将法了?!看我不挠你痒痒……”
“咯咯咯,你来啊……”
两个小孩追着跑着就出了院门……
别院前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那是沁水的支流。
此时已经冻上冰了,一些个老头就在冰上凿了些小洞,在那里钓鱼呢。
“哇,好厉害啊!桓哥哥,你看,那个老头又钓了一只上来了!”
小嬴政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像那鱼是他钓上的一样。
身旁的乌桓摸摸他的头,看着冰上老汉钓鱼的眼神却透露着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冷静。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五年了,前世的他大学毕业,托人找关系地进了一家国企。
说的好听是点国企,其实也就是在车间当个小主管。
平时给领导公活、私活都得干,没人的时候也要顶上和工人一起干。
晚上自己兼职开个滴滴,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
一个工伤事故就直接把他送到这了,恰巧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乌桓为了保护嬴政,被赵国王孙贵族的公子们一颗石头砸脑袋,当场死亡的时候乌桓夺舍了这具身体。
可事后,赵国的贵族却连派一个下人登门道歉都没有,只是送来了一些财物算是赔礼,就了结了这件事。
这在赵国当人质的日子不好过啊!
主要是前几年长平之战,秦国武安君白起一下子坑杀了赵国降兵四十万人。
弄得邯郸城几乎是家家缟素、全城一片白。赵人之恨秦人,那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啊!
“哎哟哟~养马的!你们还没冻死呢?”
阴阳怪气说话的是平原君赵胜的孙子赵嬴,身边还跟着一大帮赵国公子王孙和赵胜门客们的孙子。
“小政,快跑!回去叫我爹来!”
乌桓赶紧推一下嬴政,准备自己先顶住。
可是已经晚了,那些王孙公子们已经散开,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赵嬴手一挥,就有几个少年扑了过来。
乌桓抓住一个少年的衣领,一转身,腰一扭,将那少年背在肩上,手臂用力,一个过肩摔就将那少年掼在地面。
这是乌桓的父亲乌倉教的招数,乌倉是异人的卫兵统领,异人跟吕不韦趁着上次秦军兵围邯郸,贿赂了守城门的赵军已经逃回了咸阳。而乌倉依然留在邯郸保护嬴政、赵姬母子两。
乌桓回头,看见有两个少年冲着嬴政去了,连忙冲过去,赶在那两个少年之前把嬴政一把拖过来。
刚刚把嬴政抱在怀里,拳头就落到乌桓背上。一阵闷痛从背部传来,屁股上又吃了另外一个少年飞起的一腿。
乌桓扑倒在地,也不忘把嬴政死死护在身下,更多的少年公子为了过来,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乌桓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一块河边的鹅卵石砸在了乌桓头上,顿时血流如注。鲜血流到了乌桓身下嬴政的脸上,嬴政吓得大哭,带着哭腔拼命叫喊:“救命啊~救救我的乌桓哥哥!”
河边垂钓的老汉们看了看,又冷漠地别过头去。
原来是秦国的孽种,要不是年纪太小,自己都想打他们。虽然一大把年纪不屑于去欺负小孩,但是看到我们的王孙暴揍大秦孽种,他们还是喜闻乐见的。
“住手!”
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大踏步跑来,赵国的王孙公子们一哄而散。
是乌桓的父亲乌倉赶到了,他扶起乌桓仔细查看着伤势。
嬴政也从地上爬起来了,他眼中噙着泪花,不顾自己也受伤,用自己的袖子不断地帮乌桓把流出来的血擦掉,还时不时用小手轻轻摸着乌桓的脸,嘴里关切地:
“桓哥哥,疼不疼?”
乌桓拉着父亲的手站起来,对着父亲自嘲地笑笑,一把拉过小嬴政,搂着他的肩膀说:
“不疼!一点都不疼!我早晚要他们好看!”
年幼的嬴政信以为真,抬头崇拜地看着乌桓,用奶声奶气的童音说道:
“嗯,我们一起,要他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