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禹皱起眉头,加快脚步朝着喧杂声处走去。
只见脏乱的泥地旁上,挤满了一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流民”。
人群中间围着一个面白无须,穿着厚实袍子的中年男子。
他趾高气扬的坐在一辆驴车上,车板上装着大袋的粟米。
旁边蜷缩着几个怯生生的孩童。
男子周围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仆,此刻正粗暴的推搡着周围的群众,防止他们挤进去哄抢粮食。
外围的人群用自己枯瘦的手臂高高举起自家的孩子,疯狂的嘶吼着:“我家孩子身强体壮!选我家的吧!”
“看看我家的吧!我家妮子生的水灵!”
马禹闻言不寒而栗,眼前这些疯狂的百姓,竟然在拿自家亲生骨肉换粮食!
“这个成色不错,能换半袋粟米。”
只见那管家似的中年男子好像挑选商品似的,来到这群饥饿的人面前,左选右选,最终用手一指,选定了人选。
闻言身边的家仆立马察言观色,飞快的抱走了所指的孩子,顺便施舍般的丢下了半袋粟米。
行动极快,似乎多跟这群饥民接触一秒钟就会玷污了他的手。
被选上的孩子父母具是欢天喜地,甚至喜极而泣,而那些没有被选上的,则是垂头丧气,双眼无神的瘫坐在地上。
马禹见到这样的情景,一股无名怒火从心中升起。
“站住!尔等这般买卖人口,就不怕朝廷律法吗?”马禹怒不可遏,浑身颤抖。
或许这群大汉底层的百姓对此已是见怪不怪,毕竟他们要生存下去。
但是作为后世的青年,马禹心中热血未冷。
他无法坐视这些明明应当肆意享受自己的童年,拥有天真无邪笑容的孩子们,沦为和他们的父辈一样麻木的“蚁民”。
哪怕他心中知道,这样是对的,这些以粮食换人口的豪强,是在给这些走投无路的人们一条活路。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大汉律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哪只眼睛看见律法上说不能施舍粮食?”那白胖中年男子不屑的盯着马禹。
马禹无言以对,只是冷冷盯着这一行人,道:“把孩子留下,我给你钱!”
中年男子闻言双手叉腰嗤笑道:“黄口小儿!我为何要听你的?这是府中家主看上的家奴,如何能给你?莫不是异想天开!”
马禹默不作声,只是冷若冰霜的盯着他。
管家似的男子被盯的有些发毛,烦躁的摆了摆手:“还看着干嘛,给他点教训瞧瞧!”
闻言周围的家仆顿时狞笑的朝着马禹冲了过来,马禹丝毫不慌。
以他自幼习武的身手,虽然比不了那些名将之流,但也不是这几个家仆能拿捏的。
只见马禹稳住身形,轻松躲过一个家仆毫无章法的拳头,双手抓住此人,一个膝盖顶在他的腹部,此人立马到底不起,满脸痛苦之色。
随即马禹狠狠抓住从背后偷袭的阴险之人,双手用力,一个过肩摔将他放倒在地,顺势朝着他的太阳穴重拳而去,此人顿时生死不足,昏死过去。
其余的众人眼见马禹不好对付,便停步不前,缓缓将他围成一个圈,准备一拥而上拿下马禹。
马禹神情凝重,纵然他自负有些勇力,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从众人围攻下全身而退。
正当气氛逐渐焦灼,马禹准备率先动手的时候,一声沉稳的声音传来。
“诸位,停手吧。”
此人正是马元义,才教训了柳娘子那位赌鬼丈夫,顺便给她们娘俩留下一些钱财的他,一走出屋子,便看见眼前的情形。
马禹见是自家父亲,瞬间松了口气。
而那管家却不想善罢甘休,正当他还想出言嘲讽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马元义周围聚集起来,神色不善的饥民们。
先前还在一旁看热闹的众人,眼见马元义出声制止,立马挺身而出,将管家一行人逐渐包围起来。
“你你们等着”为首的管家眼见局势对他们不利起来,顿时心生退意,撂下几句狠话,放下车板中的孩子,便逃之夭夭。
马禹默不作声,只是默默上前将那些受惊了的孩子一个个抱回来。
等到这些孩子各自归还到自家父母身边,马禹才缓缓回到马元义跟前,犹如一个闯祸了的孩子。
马元义见此叹了口气,朗声朝着周围群众拱手道谢:“诸位,散了吧!今日的粟米稍后我会差人送来!”
先前还哀声哉道的饥民们霎时间笑逐颜开,纷纷向四周散去,只留下一位面容坚毅,头戴方巾,穿着还算整齐的络腮胡大汉。
只见这汉子恭敬的朝着马元义行礼,道:“渠帅,这些日子我按您的吩咐在此处宣讲太平经,如今这里近乎全部是我太平道的信众了!”
马元义缓缓点头,沉声回应。
“做的不错,胡才!那这里就全权交给你掌管了!”
闻言胡才顿时浑身一颤,神情激动,俯身的角度更低了。
“属下定然不负渠帅重托!”
随即马元义朝着马禹,眼神中的无奈之色溢言于表。
“禹儿,此番你还是太冲动了!以粮食换取人口,这是世家大族自古以来就有的事,何必强行出头呢?”
说罢,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饥民,感叹道:“况且,你这样做人家只会怪你挡了他们的生路,若非今日我在场,恐怕他们也会对你下手!”
马禹心中升起一股难以置信的感觉,自家明明是在帮他们赎回孩子,怎的还会被他们怨恨!
马元义看着不吭声的马禹,知道他还是不服气,摇头笑道:“禹儿还是对大汉律法了解少了。”
随即顿了顿,道:“我大汉有人头税,自孩子出生起便要交赋税。今年天灾人祸,赋税不减反增,这些清白人家这才成了饥民。你帮他们赎回孩子,相当于他们又要交一份税,况且这以粮换人的机会少有,对于他们来说很难再有机会甩开这些包袱了。”
马禹倔强的默不作声,他也知道这次是自己太冲动,险些使自己身陷囫囵。
一旁默默听着的胡才忍不住替马禹开脱道:“渠帅,小郎君也是宅心仁厚,只是经历少了。”
“是啊,正因如此,禹儿你才要更加谨慎,我等现在所做的事,时时刻刻都身处悬崖之上。”马元义感慨万千。
马禹作为一个普通穿越者,融合原主记忆之后,直到现在也只是跟着自家父亲学习过几天。
对于局势的把控和分析,还远没有成长为今后独当一面的地步。
随即,马元义鼓励的拍了拍马禹的肩膀。
“不要灰心,人非生而知之者,挫折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说完,又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为父像你这个年纪,还整日研经习传,做个腐儒呢!”
闻言,马禹也不禁笑了起来。
旁边的胡才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显然忍的十分难受。
片刻过后,父子两跟胡才拱手道别。
此刻已是傍晚,点点的星光照耀着大地,将这片泥泞的道路点缀了几分洁白。
马禹默默的跟在父亲马元义的身后,高大的影子将他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迎着星光点点的道路,踏上了回府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