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
待到李仲永等人寻到陈庆文时,众人皆震惊不已。
当时已然丑时三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怕是逃出水虫的追杀,也不可能在江水里泡上两个时辰。
然而当他们都准备放弃搜寻时,却发现岸边升起了一堆篝火,走得近些,竟是陈庆文正用块破石头威胁一名女子。
虽是用纱巾蒙住了半边脸,但透过隐在纱巾后的轮廓也可以看出这女子生得确实漂亮。
竹青锋持剑大喊了一声“竖子放开我妹妹”后冲来,幸好有李仲永从中解释一番,这才解开彼此的误会。
之后,李仲永问得十分细致,从陈庆文落水之后发生的事情全都问了一遍。
当陈庆文提起水虫被他所杀时,李仲永眼神锐利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从我见到你第一面开始,你已经杀了三人了……”
这时,在不远处与哥哥说话的竹雨柔指了指树林那边的水虫尸体,插话道:“他只杀了两人,那个是我杀的……”
闻言,李仲永自是不信,在船上厮杀时他与水虫交过手,对方的体格与技巧皆是不弱,竹雨柔必然不是其对手,但陈庆文能杀了水虫实在是意料之外。
随后又是交代了几句,李仲永便顺着陈庆文留下的痕迹往灌木林那边走去。
他刚入林,便发现树后的一下片草丛比周围要低了一些,借着微弱的灯火打量起周围场景。
“尸体脖子处有一道浅口子,应该是陈庆文一刀割喉,可惜力道差了些,水虫应该没有立刻死亡。”
他忽然发现什么,皱起眉头喃喃道:“后心怎么还有一刀,难道现场有两人?不可能……”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陈庆文明明当面出刀,却又如何绕到水虫身后。
又是翻找一阵,随意瞥了一眼被陈庆文压过的草地,陡然脸色变了变,低声骂了句:“疯子!”
他是殿前司公事,专门对推演能力进行过训练,一眼便看得明白。
陈庆文在肩膀有伤的情况下,被水虫追了将近四里的距离,虽说是顺流而下,但其中凶险不言而喻,然后他上了岸后竟是不逃,反倒是想着反杀。
看似荒唐的行为,却被这个书生硬生生给办到了!
地上那一团被咀嚼过的树叶,这书生竟是凭这些用来刺激自己。
一共找到三团,想来陈庆文与水虫的上岸时间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
他随地捡起一片枯黄的树叶试着塞进嘴里。
“呕!”
还未真正咀嚼,腥臭与苦涩便瞬间扩散开来,他立刻下意识的吐掉。
他本以为自己就够狠了,没想到这书生更甚于他。
李仲永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低声骂了一句,举起刀将水虫的脑袋分家。
“这书生够狠!”
……
经过长江边上的厮杀,这支队伍从出发时的二十一人,到现在只剩下十二人。索性还有竹青锋的加入,队伍的规模已然扩充到二十四人。
嗯,要是加上竹雨柔的话,那便是二十五人了……
陈庆文这般想着,韩彦朴扯着大嗓门喊了声“接着”,将一个包裹扔到他面前。
他打开包裹,里面是一颗头颅。
“陈兄弟,俺当时没落水救你,也是为了自保而已,心头亏欠,就将这伤你的水寇杀了给你赔不是。”韩彦朴说道。
“蠢货你弄错了,要杀大哥的人也是个高大汉子,这人一看体格就小。”杨万里骂道。
“水虫的头在这里。”
李仲永将水虫的头颅扔到地上,随后蹲在江边洗手。
这伙水寇一共三十三人,去掉逃跑的花蛇,剩下的三十二颗头颅都在这里了,就连在船上杀的也没落下。
这一刻,陈庆文才真正感受到李仲永的凶狠……
是夜,陈庆文从杨万里口中得知,竹青锋留了王忠义和三名年纪偏大的兄弟守在烟雨楼,自己与剩下七人一同协助李仲永办事。
此行,便是二十一人了。
江船渡过长江,沿着大运河缓缓驶去。
夜幕下,大家都在处理着伤口,唯有韩彦朴皮糙肉厚,很快就恢复精力,于是站在船头上扯起嗓门。
“爹爹!老子要去办大事!你叫哥哥们等俺风风光光的回去!俺要是死了,记得不要给俺烧纸,俺要吃鸭腿,哈哈哈……”
“我要是你爹,迟早也要被你气死……”杨万里骂道。
“去~你~的~”
而王鸿则是望着圆月,一脸幽怨地嘟囔道:“媳妇啊,记得烧烧香,别让俺真的死了……”
水波荡漾,琴音悠悠响起。
陈庆文随着曲调哼唱着:“一闪一闪亮晶晶……”
……
九月初一。
陈庆文一行二十一人顺着大运河而上,途中多次停靠岸边,或是疗伤、或是购置补给多耽误了几日,这才抵达扬州。
扬州地处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位置上属于淮南东路,北拥淮水,南抵长江,既是交通要道,又是战略重地。
本以为李仲永会绕过扬州,直接渡过淮水,然而后者却选择进城。
这是李仲永的决定。
他们扮成来往商旅,进城寻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客栈,包了一个小院,凑合着能够住下。
进了客栈,李仲永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对陈庆文说道:“你跟我出去一趟,有事。”
经过之前遭遇水寇一事,李仲永已然对这个书生有了新的认识,才学自是不必多说,无论是最初的“云想衣裳花想容”还是“灯火阑珊处”,亦或是能够真正说服竹青锋的“一时多少豪杰”,这些足见其文采灼灼。
然而就这样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是知道对方已经杀了三人,杀完人后甚至眼皮都不抬一下,这种智勇双全之人让他隐隐有种栽培的想法。
两人兜兜转转了许久,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宅子门前犹豫片刻后敲了敲门。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动静,李仲永眉头皱了皱。
他俯在大门上仔细听了听,目光微凝,旋即举起刀将门栓劈开,推门而入。
来到一间屋前,他顿了顿对陈庆文说道:“别忘了我能帮你平冤,你替我办事……”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陈庆文却是能理解他的意思。
就知道抓着人家把柄。
“放心,我不会忘记。”陈庆文说道。
李仲永盯着陈庆文的眼睛思忖一阵,似乎在决定是否应该信任,最后还是说道:“你知道我们此行到底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
李仲永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推开屋门,愣了愣神。
只见一个人被死死绑住扔在地上。
那是花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