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过去了,太阳已经高照,城主也终于是磨磨蹭蹭地把竹简看完了,不得不僵硬上笑容看向先生。
先生还在饮着茶,还是原来的的茶叶,早是没了味道,见城主看了来,也是将茶盏放下,静静地回看。
城主只好仍是僵笑,说到:“这已是正午,先生要不先回,明日再来?”
先生默默地看,然后说到:“城主不请我吃顿?我可以付钱。”
城主的面部肌肉抽了两下。
“我一般……中午一般不吃。”
不仅中午吧!先生抿下最后一口茶,目光看着城主说。
“城主这般尽心尽职。”
城主笑着:“一般吧。”
“我这般却是无礼,便不再叨扰了。”话说着,先生起身转头慢走。
城主一喜,连忙喊到:“啊,对!啊?不对——慢走啊!先生!”
随即,欣欣然地转首回头看向身后的窗外及窗外的小竹林,大好阳光正在洒下,城主颇为得意。
也没那么执着嘛。
正洋洋忘形着——
吱呀——
呲、呲——
嗯?这是啥子声音?
城主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前倾强臂。
“先生,等——”
……
门外。
“董卫,借你佩剑一用,谢谢。”
“啊!?行、行!”正睡着的阿董忽地被叫醒,还迷糊地连忙应到。
矇胧的睡眼睁开,不清不楚的视线下,先生从门内探出头来,平静地伸着手抽着什么。
阿董迷迷地看着先生抽出东西,再缩回脑袋,收回胳膊,临消失前还又说了一句谢谢。
“哦。”阿董应着,迷迷糊糊地又睡去。
刚才先生抽了什么来着?算了,继续睡……
话说先生还是那么有礼貌,不像城主,整天就会盘剥我,唉——什么时候我也能换个工作啊,我看先生就不赖……
……
“先生,等等,别,先别!”城主喊着,心中不禁怒骂。
这个阿董!整天连剑都看不好,这个月奉禄没了!
先生很冷静,端剑于颈,看向城主,说到。
“城主这般辛苦,我竟如此卑鄙!怎还有脸活着!”便要引剑自刎。
“停停停!先生且继续喝茶,等我完了公务再说,可好?”
城主不知怎地到了先生身旁,死死地摁住了剑。
先生看了一会城主,也没回话,默默地再坐下,端了茶盏。
城主把剑收好,僵笑着回去看着眼前的先生端着空茶盏不知在想什么,心中也是叹息。
随后,向门外叫到。
“阿董你这个月奉禄没了!”
“啊!???”阿董破门而入,怒气冲冲,瞬间感觉爆炸——然后就看见了城主幽幽的目光。
城主幽幽着说:“醒了?把你的剑拿回去。”随后便把剑稳稳地丢过。
阿董忙接下,看着剑一脸迷惑,我的剑怎么在这里?
也不多想,将剑插回。
城主随即说到:“再去拿一些文书来。”
阿董听到后挠了挠头,说:“我不知道还有工作啊。”
城主一瞪他,说到:“睡迷糊了?赶紧去拿,要不然你下个月的也没了。”
阿董脸扭曲,为了自己的少的可怜的奉禄,穷着一张脸去找了。
不过多久传来了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我这个月的还真没了啊!!”
城主不闻不问,看向先生,见其一脸淡然的样子,心中不免叹气。
你可要比你的父亲执念的多。
然后随意地说:“先生也看到了,我的公务还没有完,先生自便。”
先生点了点头,回过神,望着空空的茶盏,叹息一声。
想了一会,也没说什么,悠了悠茶盏。
冲了这么多次,茶叶也没味了。
城主又是拿起了竹简。
看向铁皮罐,先生伸手想去拿点茶叶,突然一只手蹿到了他的手腕上。
先生静静地看向城主,城主一脸僵硬的阴影。
“先生,我突然发现公务也不是那么急,要不先谈谈您的事?”
心中正在咆哮——我一罐茶里就那几片真茶叶!再拿下去你拿死气啊!
先生默默地看了一眼城主,把手收了回去——城主果然一如既往地吝啬,不枉我费劲心思冲淡茶叶。
当然,根本原因是城主觉得赶不走先生了。
城主一声叹息,开口说:“先生请讲。”
先生半举着茶盏,看着里面的茶叶,有些失神。
先生开口。
“昨日,城主无事吧。”
“自然。”
先生停顿一下,过一会儿又说。
“昨日,当天空那般白茫茫时,我想到了很多。”
城主沉默。
先生仍看茶。
“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先生的父亲就是上一代塾长。
“当年,我成为先生的时候,我的父亲并不是很高兴,甚至还有些哀伤。”
先生的目光空洞茫然。
“我知道为什么,从竞选先生前就知道。”
渐渐回神,转头看向城主,凝视——
“昨晚,我见到了太阴之月。”
“它的体积真的很庞大,茫茫的一片,整个天空都没有了别的色彩。”先生仰头长叹一声。
“也让人……很无力……”
“然后,我想起了我父亲。”
话锋一转,先生再次看向城主,很认真。
“我想起了我父亲垂垂老矣,躺在床上后悔、不甘、无力的样子。”
“我父亲临死前告诉我,要我去听您的话,不要去探寻真相。”
先生的目光如焰心,静而坚。
“可我怎么可能甘心!”
“那些人,是我的学师、同窗!甚至!现在大多更是我一手一手教出来的亲弟子!”
“他们不回来的不回来了,疯了的疯了!傻了的傻了!我是他们的先生!”
想到了,先生悲凉却然落泪。
“您不让我问您外面到底是什么模样,我忍下了一次又一次。”
“但我从没有甘心过!我是他们的先生!”
“儿时认字,少年成材。谁读书不想功成名就,谁冶学不想恩泽一方!我甚至连阻止他们的理由都没有!”
早是泪流满面,先生心如刀绞地看着城主,城主黯然不语。
“我昨晚见到了太阴之月的真面。”先生一抽鼻,继续说到。
“的确,在那种力量面前,我感到很无力。”
“但我不想、我不想!等我和我父亲一样垂垂老矣,一样躺在床上时!我连行动的能力都没有时候!”
先生的泪还在落,城主还是不发一言。
“我到那时甚至连再探寻真相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不想有那种的无力!”
先生落茶身起,泪眼模糊地看着城主,看着平静如水的城主。
惨笑两下,缓缓坐回,又站起,退后几步。
一拜,再一拜,先生跽曰。
“若城主实在不愿以真相告卑鄙,即日吾将辞去,自取功名于朝,寻其实也!”
第三拜,先生叩首不动。
城主看了先生一会儿,怅然叹息,端起早已凉透了的茶水,荡了阵阵轻波。
“你还有学生没有教完。”
先生身躯一颤,挤着声音说:“吾若不探此迷,终生不配为师。还请城主为那些孩儿再寻良友!”
城主起荡水波,凝汇目光看着。
“你的父亲……”
城主话没说完,便被先生抢了去。
——“城主若要用父辈之言压我,请恕难从命!”先生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头不敢起。
城主突然笑了下,悠然地掂茶问到:“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最讲究百善孝为先吗?怎么到你这个先生这里反而不管用了?”
先生埋头,狠声说到——听得出来很咬牙。
“百善孝为先,百行道为尊!善!非愚浊。行!非为己。”
“孝,乃一人孝!道,乃天下道!”
先生兀自抬头,注视城主。
城主笑容更甚,说到:“教了这些年书,倒是教你更会说了。”
“不敢。”先生拱手应。
城主不在意地摆摆手,将茶一饮而尽,目光似乎追忆,开口。
“你的话也不错。不过,当年,你父亲可没让我阻拦你……”
先生自是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