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宁府炮声响彻,就没有停止过。这个中原的南大门,在大别山和桐柏山之间,京汉线从中间穿过。这里海拔甚高,山路崎岖,然而尽管马荣成占据了地势据守在附近各处的高地节节抵抗,河南战局依旧一步一步朝着不利于四师跟八师的方向发展。目前汝宁府已经基本上失守,八师主力凭借着确山仍在抵挡。再丢了确山,大军就只能退往信阳了!
南阳方向因为第五师发起的攻势,李济深已经亲自率领还算完整的一个团赶去支援了。如今负责汝宁的就只剩下第八师,要凭借已经不足六千的残军扛住两三倍于自己的敌人,汝宁打得十分艰难,即使这里地势险要,又知道这个关口实际关系着湖北跟军政府的战略布局抵抗得是相当激烈,依旧挡不住北军的强大攻势。曹锟的第三师接到命令吞并了山东混成旅之后又得到了来自山西援军的补给,目前一个损失过半的编制重新补给完全,虽说战斗力微微有些下降,却也比八师连续数日遭遇恶战的一帮疲兵战力要高一线。这不,这两天曹锟调集了三个步兵团轮番发起进攻,几乎不给八师一点休息时间。如今更是已经迫近八师确山主阵地,附近的另一处姑娘峰炮台已经哑了火,失去了姑娘峰的炮兵支援,确山阵地等于失守了一半了!
陈穆坤走进第八师在确山的指挥所,就看见八师师长马荣成已经在这个护路工人小屋子充当的临时指挥所里帽子反戴着,趴在窗口用望远镜死死地瞅着前线阵地上烟火升腾。一个步兵团被他沿着铁路线放列防守,但是北军已经对着确山打了两天一夜了,炮弹铜壳堆得和山一样高,下面的弟兄们倦得很,河南战场第八师守得很辛苦,最近这两三日督战队已经枪决了几十名逃兵了。以第八师的待遇还会出现逃兵,这已经表明了下面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低谷了,连友军在安徽战场上的大胜,都不能挽回他们的信心。
一个参谋在角落守着电话机,已经困得趴在那里睡着了。屋内闷热的难受,气味也十分难闻,陈穆坤挥了挥手赶去霉味,马荣成却浑然不觉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陈穆坤拍了拍他的肩膀:“马副官,怎么样了?”
马荣成一震,僵硬地转过身来,保持一个姿势久了,动一下都显得艰难得很。陈穆坤才看到他脸上胡子已经老长,满眼睛里都是血丝,但是精神还好。瞧见竟然是陈穆坤,他眼睛猛地一亮,“陈将军,援军来了?”
陈穆坤点了点头,“一个师,先生让我把十三师给带上来了!目前大队已经到了武胜关补给物资,我先带着警卫过来,主力团再等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确山至武胜关段的铁路十分完整,且从湖北调集了足够的车皮运输,最多再两三个小时援军就要抵达了!
马荣成嘴角一阵蠕动,眼睛也赤红着能够看到水汽了。他的喉结滚动,好一阵才点了点头吐出了几个字,“太好了!”
就是这三个字,陈穆坤听得脸上一暗。河南战场打的太苦了,李济深的一个旅如今战损人数过两千,第八师损失超四千人,原本一万七千人的队伍,如今还能拿枪的已经不足六千人了。这一仗打完,四师跟八师恐怕没有一年的时间根本恢复不过来了。说难听一点,已经彻底被打残了!
陈穆坤拍了拍他的肩,没有惊动屋内睡着的几个参谋,从旁边收拾了一张板凳搬给马荣成,扶他坐下来。
“马副官,你心里可别有气!”陈穆坤小声安慰。
马荣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有烟不,我这边断了几天了!”
“有,给...”陈穆坤连忙拿出身上带着的一包黄鹤楼递给了他。他径直撕开烟包,给自己点上了一根深吸了一口,声音十分平淡,“河南主守,军政府战前便定下的战略,四师跟八师的使命就是尽可能的牵制住河南附近的北军主力,我懂!”
虽然这么说着,声音却跟着颤抖了起来了。一个个编制成编制的消失,一次次撤退、一次次亲自下令处决逃兵,他甚至还望武昌拍过电报要求援兵,要说心里没有点不平是不可能的。这一仗,四师跟八师打得太惨了!
陈穆坤嘴唇一阵蠕动,想开口安慰一下,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来。他带来的十三师原本是要调往湖南的,只是蒋总参谋长跟先生据理力争了一个下午,加上湖南传来赵恒锡频繁与不明来路的人士接触,可能已经心存了叛变之心后,才说服他改变了主意。南路湖南军政府守军直接调往岳州防守,江西也是依据南昌防守,狠狠一番瘦身,暂且放弃江西湖南再开战场。同时将原本要调往江西跟湖南的第十二师、第十三师调往安徽跟河南战场,一改之前的战略,先行拿下安徽,稳定河南、陕西,将北军拉入谈判桌上,再转过头来收拾南方的那些势力!
这事马荣成在前线估计还不知道,不过还是不知道的好。先生不比他们只要管好手上的兵,他要面对的是在全国政坛上的取舍,未尝不比真枪实弹的干要轻松多少。
想到这里陈穆坤只能转移话题,道:“我刚从武昌过来,也不知道这边战场打得怎么样了?皖北离这里很近,马副官,那帮淮上军最近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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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荣成知道他是要转移话题,却也跟着转了注意力,吸了一口烟,“他们?袁家声、杨穗久、岳相如的第一军打得像模像样,张汇滔趁王庆云往麻城跟咱们要枪的时候夺了他的总司令一职,现在两部各不服气,听说连袁家声的部队都跟着闹起来了。目前阜阳、宿县、寿县各据一地闹了起来,要不然,蚌埠的安武军早就给拿下来了!”
淮上军的成份太杂了,乱起来是早晚的事情。这队伍里有当地的地主乡绅,有为了报复当初倪嗣冲大屠杀的被害家属,有国民党人,也有绿林好汉更不乏投机者...要不是他们这些人扭不到一块去,光靠他们浩浩荡荡闹出来的所谓十万淮上军,也早就把皖北的那不足八千安武军给干趴下了!
一根烟抽完,他捏灭了烟头,看向陈穆坤:“给我说说安徽吧,听说季帅、张将军他们在安徽打了个大胜仗,我心里欢喜着呢!”
陈穆坤刚整理完一个板凳笑着坐下:“北军第一军撤出安庆了,桐城也给咱们拿下来了,倪嗣冲一听到段芝贵连夜撤往芜湖了,人也想逃往庐州府。不过让咱们的人给堵在了庐江大战了一个下午,现在主力全都留在了庐江,只余两三营的残兵逃往淮南,目前王将军已经带兵拿下合肥,庐州府基本落入掌握之中。”
“这就好...这就好!”他连连点头,脸上的颓废也散了不少。安徽如果能够按照战略完成任务,四师跟八师付出的损失也算是值了,几千条人命...一想到郾城那几处因为来不及焚烧以及送往后方而不得不集中填埋的停尸坑,他就感觉心中堵得慌。
9月18日,滇军攻陷四川新建攀枝花县,王柏龄领命率军撤出攀枝花县。当天上午,雅州出动十六驾飞机空袭滇军八旅,吴兆麟亲自坐镇自贡指挥,累一昼夜击溃入川滇军第八旅主力,驱赶其退往泸州方向。四川进入战略反击倒计时。
9月19日,季雨霖率部攻陷铜陵,当天下午简易机场搭建完毕。第二日飞机出动配合江防舰队对芜湖段江面布雷,成功限制北军海军行动。
9月21日,前任民国内阁总理唐绍仪出面呼吁国内扔在交战数方以国事、民心为重,呼吁各方停战。下午,熊秉坤打退北军第四师第五次强攻,丢失沙石堡、倪家店、瓦河集等数处战略要地。
当日晚,入皖援军第十二师抵达桐城休整。张炳乾率部强攻巢湖,遭遇冯国璋第二军所辖直隶混成旅阻击,双方恶战一夜后陷入僵持。
23日,飞行队领兵空袭巢湖,直隶混成旅虽因有所防备导致损失不大,不过因机枪不足无法有利防御来自空中的威胁,导致士气折损厉害。
24日,合肥王安澜部配合夹攻巢湖,当日第十二师投入巢湖战场,至下午六点巢湖已不可守,冯国璋下令直隶混成旅撤退。付出一千三百死伤,巢湖重镇落入西军掌控之中。
随着在国内拥有巨大影响力的梁启超、唐绍仪等人先后献身呼吁重新展开南北会谈,民国内部各大报纸纷纷随之改变风向,众多忧心国事之人纷纷在报纸上呼吁南北和谈。同时,唐绍仪翁婿二人等亲自奔走南北,往北京、武昌面见袁世凯、李汉等陈述己见,希望双方能够如同去年初一般,重新坐回谈判桌前,就民国局势进行协商。
到了九月中下旬,这场因为‘刺宋案’引出的民国国内北洋、西北、国民党三大势力的对垒,战场蔓延国内近半数省份的战事眼看着终于是要平歇下来了。袁世凯占着上风自然口上不饶人,说的也是冠冕堂皇,认为原西部五省巡检使李汉公然派兵干涉安徽局势并伺机偷袭中央之兵,公然酿成对抗中央之势。中央讨伐令并没有下错,更在报纸之上通篇责难,责令李汉立刻解除西军抵抗,前往北京领罚!
这是袁世凯惯用的以大势压人的手段,偏偏李汉就还不吃这一套。自打战事一开启之后他便在控制七省内学习后世重新管制了报纸这一民国唯一能够普及全国影响民心走向的工具,导致对他不利的言论到了西部已经被削弱到对他造不成多少影响了。因为有这种先手,他在报纸上的回答十分简单,只有‘继续打’三个字。暗中加快了扩兵计划,更是从原本编练的建设兵团之中抽调了几千接受过一个月简单军训的年轻人,第十四师、第十五师眼看着就要编练完毕。汉阳、襄阳、成都、重庆、西安五处招兵点还在源源不断的将一批批报名参军的年轻人经过短暂的训练之后剔除掉不合格者,剩余送往各地接受为期一个月的简短训练,训练完毕之后,预计最迟十月中旬,军政府计划中的兵力将能扩增达到二十个师。到时候需要头痛的就不应该是他,而是袁世凯了!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在西军援军抵达河南将占据死死维持在南阳至汝宁一带,同时李汉又在安徽集中重兵强攻芜湖意图一举消灭冯、段第一军、第二军主力之时,北方口风开始软话。内阁总理熊希龄登报呼吁南北节制,口称战事纠缠,徒苦生灵,南方又何尝能抵挡中央雷霆一击。但大总统视天下为公,眼看法定总统大选日期在即,不愿破坏本次大选,南方北方错误谁属,留待总统选举结束后公断。同时,唐绍仪也于报纸上呼吁邀请李汉北上共同商讨国事,望两军就地停火,探讨善后办法。
李汉一边严肃地表示愿意等待民选大总统正式决出后,接受新任大总统公断,是非曲直付诸公论。一边却跟袁世凯一样,你来我往、快马加鞭督促前方军事迅速进展。
26日晚,安徽宁国府宣州兵变,原安徽军政府混编第三旅一团宣布起义共抗袁世凯中央暴政,同时击毙正在宣州休整的北军第六师步兵第二十一团团长吴金标。宣州在皖南的地位与江北重镇合肥并提,号称“南宣北合”,地位仅次于安庆。宣州出事芜湖冯国璋大惊,立刻下令王占元率一部连夜赶赴宣州平乱。
第二日,熊秉坤部遭遇第四师连续强攻之后,合阳失守被迫退往澄城防守。同一日,榆林道守军将领陈树藩、阎贲青投敌,陕北防线全线崩溃。西安陈天祥得知后大怒,一边向武昌请罪,一边下令从陕南、汉中各自抽调一个巡防营,有鉴于陕西守军不足的问题,他一边知会熊秉坤部警惕,一边将两营巡防调往洛川驻守,全面放弃陕北收缩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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