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不是那些村头悍妇,她自己的身子骨自个知道,虽说家里困顿,但也找过几个郎中把脉,都说是非药石之力可救。
她已经绝了念头,只思量如何安顿这一子一女,如今听女儿说有的治,心头却是惊疑。
早年她丈夫如何送了命尚历历在目,对陈客之是否真能辨别那些吃人的妖兽心存疑虑,自此加倍小心,如今带了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儿说是能给自己延命,怕不是又招惹了什么麻烦!
不提卢氏有些心事重重,陈客之把二妞挖来的野菜摘好,想要做饭的时候才发现米缸里早就空空如也,心头不由得一酸:
是了,我为充饥饱腹胡乱吃了些村里人佘的米汤剩菜,却没想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这两天竟然没发现家里已经无米下锅,真不知道母亲和妹妹是怎么熬的。
陈客之想和母亲说一声,却见二妞已经拉着小月牙儿坐在卢氏腿边。
那月牙儿有些手足无措,小脸涨得通红,想说却说不出话,到让卢氏疑虑之余有几分爱惜。
“娘,我去村上买些米来,您和二妞先陪着月牙儿在家里等我。”说了抓起米袋就要出门。
卢氏却唤住了他:“客之,我看这孩子不像寻常人家的,长得这么招人喜爱怎么不会说话?别是谁家走丢的,为娘看着到是心里喜欢,你可不敢做哪些蝇营狗苟的勾当!”
陈客之哑然失笑,这月牙儿要是谁家走丢的,那这得是多大的一家子?
他早年间闲时经常喜欢在村东口听那老乞丐闲谈那些趣闻轶事。
他知道,那老乞丐是个高人,惊退半妖救了陈客之的就是他。
他记得那老乞丐说过些吃人半妖和纯妖的区别,结合今日所遇所见,心底已经信了九成九。
纯妖的衣裳可不止是衣裳,那是化形时外溢的灵气所化,不到渡劫,不会改色;
穿白衣,那也是大妖,十方大山里数得上的强者,纯妖只自顾修炼渡劫,虽厌恶人类,却也不像半妖随便拿人当下酒菜,否则他哪里敢真的去求那红衣女子给母亲延命?
今天见到的红衣少女看似无害,实则应该是罕有的纯血妖王,整个十方大山也不过一掌之数;
虽说今后也未必再见得到,但既然得了这一场机缘,即便母亲的病不能全好,哪怕延寿一日,也不枉他担那么大风险。
身为画骨师,陈客之看得到,如果没有外力相助,卢氏性命已经在旦夕之间。
想到这里,他便编了个谎话温言安慰卢氏:“娘,这月牙儿看着年岁不大,实际上出自修炼有成的大门大派,儿子带她来给娘瞧病,是经过她长辈首肯,她家长辈明天午时来接她,到时候一见便知。”
说着,把目光转向她怀里的月牙儿身上,却见这小丫头眨巴眨巴大眼睛,撇撇嘴,想必是心里有些鄙视陈客之拿她和红俏做筏子。
陈客之自己不觉得,可卢氏看在眼里,知道这孩子心情开朗了不少,心里倒也欣慰。
不管多一日少一日,两个孩子才是她的牵挂。
卢氏虽总怕陈客之闯祸,但知道他从不说谎,心不由放了下来,对他点点头:“你快去快回,莫饿着这丫头。”
陈客之唯唯称是,心里却偷笑,虽没见过,但听那老乞丐说纯妖都是吞吐日月精华,这小丫头又哪里是吃五谷杂粮的?
陈客之家附近的河叫白河,算是从横江分出的一条支流,村子也叫白河村,人家不过几十户,民风到颇为淳朴。
他到村里找村长厚着脸皮佘了几斤糙米,返回的时候还特意绕了路,想着去请教村东头的老乞丐,哪知道偏巧没碰到,只好悻悻的往回走。
一来一去足足一个多时辰,他怕母亲卢氏和二妞挨不住饿,走的飞快,却没看到村口的大槐树下闪着一个青袍老道士,正眯着三角眼盯着他。
这人正是胡老道,他使个遁法远远逃开,看红俏和那处暑打作一团,不久那半妖处暑被红俏一掌几乎拍烂了半个身子,心里惊惧不已;
这红衣妖王算是才新晋的,不然他和那处暑哪里敢设伏害她?
眼看红俏不但伤势尽愈,境界竟也稳固几分,情知这次怕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趁着红俏无暇顾及,赶紧抱头逃命。
想要回山,却又惦记着那个破了他描骨秘术的画骨师,有这么个暗地里的对头,他哪里睡得着觉?这才在附近的村头乱逛,仗着一身诡异的秘术,想要探探虚实,哪成想恰好碰见了来佘米的陈客之。
他挤了挤那双三角眼,总觉得这小子身上有什么东西和画骨师有些关联,却又拿不定主意,正踌躇间,远远却看到一个须发赤红,满身污泥的老乞丐远远的从村里走来,他眼珠一转,心里暗道:“想知道这小子的底细,找这老乞丐想必是一问便知。”
他掸了掸道袍,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迈着方步就朝着那老乞丐走去。
来到了跟前,见那老乞丐半躺在村头的空地上,正在抓身上的虱子,就轻轻咳嗽了一声,正准备问问他认不认得刚才的少年,没成想那老乞丐却先开了口:“真是出门没看黄历,遇见个装神弄鬼的青皮狗!”
胡老道一听,脸色大变;
他们这一支人才凋零,又爱穿青袍,那些名门大派看不起他们这支左道山门,才戏称青皮狗,这老乞丐看上去平平无奇,怎么知道这个称呼?
胡老道一改方才的趾高气昂,小心翼翼的拱手问道:“不知这是老前辈的地界,胡老道这边有礼,就算前辈不喜我们写意一门,也不妨划下道来!”
老乞丐斜着眼看了看胡老道:“什么写意?真当自己是根葱?画骨还写特么意那不就是随便乱凑合么?就你身上那迎风十里都能闻见的妖气,还自诩是画骨师?你那祖师爷怕是都要从地下蹦出来骂你!”
见对方道破自己的秘密,又辱及自己的传承,胡老道就是个泥捏的也不由火往上撞:“老乞丐,我这一门的写意画骨到底是不是随便凑合,你可是要试试?”
老乞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语气却一变,有些阴森森的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不算我主动惹你,那咱试试就试试!”
说话间,忽的化作一道巨大的黑影,在胡老道惊骇欲绝的眼神里,把他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只这一瞬间,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了胡老道。
老乞丐吞了老道,又打了个长长的饱嗝,然后接连不断“噗,噗,噗”的吐出了七八根长短粗细不一的笔管子,嘴里还念叨着:“这老东西,味道又臭,还一身的零碎儿,老子我答应守着那孩子十年,眼瞅着就剩几个月,你这不知哪里来的王八蛋还不安生,上杆子跑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