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吃人啦!跑啊!”有人在高喊,惊慌之下破了音儿,荒腔野调的。
陈客之跟随人群像潮水一样奔逃。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跑到了哪,鞋子都跑丢一只。
弯下腰扶着一棵小树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喘的像个风箱,嗓子里火辣辣的疼。
他正打算喘匀了气接着逃命,一只滑腻腻的手臂却轻轻的攀上他的后颈,既柔软又冰凉。
陈客之心头大骇,浑身关节发硬,连眼神儿也直了。
他脖子僵硬,一寸一寸的扭过头,却见一个细眉长眼,下巴尖翘,嘴唇像死人肉一般猩红的怪脸女子正在两步之外盯着他。
这是个半妖,是会吃人的。
那半妖女人嘴巴向脑后趔开,血盆大口里密密层层的尖牙交错着。
看见这张恐怖的大嘴,惊恐之下陈客之想要转身再跑,却发现那半妖的一条手臂竟伸的细长,像长蛇一般环着他的身体绕了两匝。
挣了两下,缠的紧,连动也动弹不得。
完了!陈客之又急又怕,想着下一刻自己就会化作这半妖口里的饵食。
那半妖的嘴已经趔到了极致,几乎占据了整个脸,尖牙细齿相互摩擦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脖颈伸得越来越长,巨口冲着陈客之咬了过来。
啊!!陈客之大叫一声,从床铺上猛地翻起,额头满是冷汗。
他跪坐在土炕上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做了个噩梦。
“远儿,远儿你可又是魇住了?”
门外传来一个虚弱却又焦急的女声。
一个布衣荆钗的憔悴女子扶着房门,正一步步艰难的往屋里挪动。
“娘,我就是做了个梦,您身子骨弱,下地来做什么?”
女子是陈客之的养母卢氏,她当年把尚在襁褓之中的陈客之自白河捞起来,抱回家抚养。
卢氏的丈夫是个读书人,对陈客之也视若己出,即便之后又有了个女儿二妞,却也从不厚此薄彼,可惜在他四岁那年死于妖物之手。
救命之恩,形同再造,他在心里认下了卢氏做娘,认下了她那书生丈夫做自己的父亲。
被卢氏唤作远儿的陈客之急忙从土炕上下来,三步并两步来到门边,双手托住了她的臂弯。
“二妞呢?又野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看着点您,看我不抽她!”提起二妞,陈客之有些生气:“娘您先坐下歇歇,我去给您倒碗水。”
卢氏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的走进屋里,坐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伸出衣袖沾了沾他的额头:“你也别怪二妞,她见家里没吃的,一大早就去河边挑野菜去了。”
陈客之愣了一愣,连忙道:“娘,我没真心怪二妞,只是一时着急;其实都怪我前天乱吃东西,自己躺下了不说,还累的二妞出去挑菜,您在屋里坐会儿,我去寻一寻她。”
卢氏点点头:“这孩子去的功夫是不小了,你把她寻回来,早去早回。”
陈客之也不再多言,抄起土炕头满是补丁的褂子胡乱套在身上,出了屋门就急急忙忙往河边去了。
刚才不敢说实话惊到卢氏,这几天时而会有妖雾从上游横江沿白河飘过来,那可是要人命的东西,二妞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自己一个人跑到河边挑菜?
陈客之家距离白河不远,快走也就三刻钟。
陈客之顾不得昨日吃坏肚子,身上现在还有气无力,他急急忙忙连走带跑,用了一刻多钟,就赶到了白河边。
大晌午天,白河畔的野草地上艳阳高照,今天没见那些淡淡的白色妖雾沿河飘来,陈客之松了口气。
他找了个高坡,手搭凉棚往两侧张望,果然看到自己的妹妹二妞梳着两个羊角辫,正挎着个粗编的大篮子,撅在不远的河岸边费力的挑着野菜。
看见了妹妹,陈客之不再慌张,松下心来才发现自己额头又是一层细密的汗珠,被河面上刮来的野风一吹,不由得有些头晕目眩。
他喘允了气定定神,快步走下高坡,一边走一边高声叫道:“二妞!二妞?”
看着距离不远,走起来也颇为费力,他边叫边走,看到自己的妹妹循着声音抬起头,似是望见了自己,灰扑扑的小脸上展露出笑容,还朝着自己挥了挥手。
眼看就要走到二妞的近处,陈客之突然觉得眼前一花,景色却是突然一变。
身边周侧一阵阵轻薄的白雾飘来,二妞似乎与自己隔了层纱罩,她扶着腿站起身,似乎是在疑惑哥哥为何突然不见了踪影。
陈客之大为着急,明明刚才还晴天朗日,怎么转眼就有白雾了?
阵阵白雾轻轻飘过,他鼻子里依稀闻到了一丝腥甜,果然是妖雾。
月牙儿是只水妖,生在十方大山的山涧清泉里,自打有了灵智,她就喜欢看着山顶的日头发呆。
她的姐妹们都笑话她,说她空有灵智却不会开口,学不得人言,就没有机会去往三尺红尘,听说那里有好吃的点心,漂亮的首饰,还有那些讨厌的人族。
“我不是傻子!”她只有在心里对自己说。
再后来,从山上飘下了一团火,姐妹们尖叫着四散逃去,有的化成大鱼钻进水里,有的变成一团水雾忙不迭的飘走,但没人理自己。
那团火烧死了很多姐妹,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咦?你怎么不跑?”
原来那团火会说话啊,真羡慕。
月牙儿摇摇头。
“不会说话?”
继续摇头。
“原来是个傻子啊!”
她点点头。
从那天起,她身边就多了团火,那是火妖,她听说过,水和火是不能相容的。
说不定哪天就被吞了。
有一天,山崩了,山里能动弹的都发了疯的往外跑,她太小了只好顺着溪流飘下去。
眼看要被埋了,一块飞石崩在自己额头上,好疼啊!
从那团火里伸出一只手,拽了她一把,好热。
她逃出来了,那团火也逃出来了,变得有些虚弱。
“小傻子,姐姐睡一会。”那团火说完,就飘进一个石洞。
她没地方去,只好守在洞口的水潭里,偶尔会把眼睛露出水面,看看那个火妖是不是还活着。
后来,她也睡着了。
再后来,又醒了。
那团火真的变成了一个大姐姐。
“咦?你换白衣了啊,那你也是大妖了,额头的伤疤很漂亮,以后叫你月牙儿吧。”
为什么她穿着红衣,我穿的是白衣?
“姐姐是妖王啦!从今天起,在这座山混,报我红俏的名!”
她叫红俏啊!我也有名字了,她好像也不会烫到我了,真好。
红俏姐姐说找到了个能帮我开口说话的办法,她带着我飞下山,这地方好脏,那个黑大个好丑,红俏姐姐让我躲起来。
她不知道,我昨天偷了她画眉的笔。
她的眉毛今天好像红红的刷子。
他们打起来了,有个穿青袍子的好不要脸,他想干嘛?
我咬了他一口,他打了我一巴掌,红俏姐姐还是受伤了。
对了,画,红俏姐姐躲在画里,让我快跑!对,我可以跳进河里。
我在哪?前面的是谁?红俏姐姐躲在画里怎么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