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提着一个肮脏的木桶来到猪圈,在生锈的铁门前重重一落。
弥漫着刺鼻腥臭味的汤水便洒落在地面,阳光下,无数细虫活蹦乱跳。
被这股味道刺激的脑壳疼,王礼和王宗兄弟吃尽了苦头。
‘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做的太过分了。'
‘你要钱还是要女人?就算要职务,我也给得。’
‘年纪轻轻,要走正路,切不可因为一时之忿而断送了前程!’
贾瑞自顾自挥舞手中的大勺,拨动木桶中的零碎,喃喃道:“这痨病鬼的肺片比毒药还毒。”
“杀人无形,连仵作也看不出什么。”
突然笑呵呵的朝王宗看去:“我和你学了一招啊。”
“你们两个,谁先尝尝?”
两兄弟的‘循循善诱’戛然而止,王宗更当场吓傻,脸色一变间整个人都瘫掉。
王礼干咽一口唾沫:“只要你给我们兄弟条活路,要啥条件我都依!”
咣咣咣,两兄弟一个劲的磕响头,很快额头便是见了血。
贾瑞把大勺仍在地上,那数不清的醒目细虫在其中蠕动。
冷笑间,犹如死亡审判,目光中尽是不可违抗:“说说吧,你们那个所谓的靠山是谁?”
……
小楼之上,盆栽的玉兰花雪白无尘,随着清风而轻轻颤动。
林黛玉坐在窗子前,黯然神伤。
贾瑞含笑间,便是坐在了她的对面,挥手取出金瓶梅,有滋有味的读了起来。
这当然只是装腔作态,别有所图。
看到这一幕,林黛玉俏脸微红。
这种露骨的闲书是被视为禁忌的!
当然作为流行书,不单单在民间流传甚广,哪怕是公侯之家也是深受青睐。
不过很多人都是偷偷看,哪敢大张旗鼓?
贾瑞突然道:“颦儿妹妹看到第几回了?”
林黛玉旁顾无人,方才敢聊上几句:“早读完了。”
贾瑞眼前一亮:“哦?那想必一定有所感悟吧,说说!”
他现在非常期待这位古今无二的俏佳人,说出些他最想听到的内容和想法。
内心也不由得涌动起几分原始欲望。
林黛玉俏脸微红间,轻叹一声:“虽说西门庆荒淫无道,为了一己私欲做了无数违禁之事。”
“坑害了许多女子,实属禽兽之流。”
“但其对腐朽规则的打破,也实属让人心向往之。”
“哎,像我们这样的女孩,虽说是被称作大小姐,但一生下来就被无数的条条框框束缚着。”
“这个不行,那个不许,不单单无法参与任何的国事家事,连婚配也得由父母做主。”
“身在牢笼之中,又怎能不向往自由自在,一切所行都任凭心意?”
贾瑞满脸失望之色,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些啊!
“还有呢?还感受到些什么??”
林黛玉突然古怪的看了过来,双眼眯成一条线。
冰冷的目光如可以把人冻僵。
红唇轻启间冷笑不止:“你还想听什么?”
贾瑞意识到,对方已经处于震怒的边缘,随时可能大爆发!
“咳咳,当然,当然是关于打破规则和自由的问题。”
改变了意图,才使得林黛玉的表情略微平和一些。
“哼,这有什么好聊的?全天下不都一个样?”
“我们女孩家,又比贱奴强什么呢?”
想到某些现实,林黛玉的眼中便是浮现不少的泪水。
贾瑞失望的合上书本。
“我要去布政司办点事,要跟着一起去吗?”
林黛玉满眼惊讶之色:“我?恐怕不合适吧?”
贾瑞笑了笑,神色间都是鼓励意味:“无妨。”
挥手从衣架将这白色的披风摘下,给她穿上。
“一起去看看热闹嘛。”
林黛玉娇羞的点点头,轻声‘嗯’了声,便是悄无声息间跟着贾瑞下了楼。
贾瑞的选择,让她心花怒放!
雪雁满脸急切之意,平时在府里兜兜转转,再好的景色也会觉得单调乏味。
如今终于有机会外出游玩,岂能错过?
只是和林黛玉比起来,她只是一个丫鬟,纯粹的底层人。
恐怕难以有资格跟着人家一起去玩的。
哀求的注视着贾瑞。
贾瑞倒无所谓,征询了下林黛玉的意见。
看他如此照顾自己的感受,笑了笑,颔首道:“跟着吧。”
“谢大小姐,谢瑞大爷!”
雪雁满脸的兴奋激动。
贾瑞给两人叫了轿子,他则是骑着高头大马,手中一条麻绳,远远吊着王礼和王宗两兄弟。
穿街过巷朝扬州府布政司而去。
……
扬州府布政司这边,聚集了一些卫所衙门的官兵。
他们手持制式武器,神色灰暗冰冷。
只等布政使陈瑛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拿人!
并将其扭送到卫所衙门监狱,肆意处置一番,以消去心头之恨!
林黛玉和雪雁神色有些不安。
毕竟是第一次在如此的场合抛头露面,难免不适应。
倒是贾瑞极为淡定,手中的麻绳仍如同枷锁般,死死制约着王礼和王宗。
此举也自然引得扬州卫所衙门的诸多官兵,严重的不满!
“这小子当街羞辱守备和千户,简直目无法纪!”
“我看该当发配之刑,以儆效尤!”
“此辈不交由我卫所衙门处置,恐怕会伤了众将士的心啊!”
面对这熙熙攘攘的喧哗,陈瑛狠狠拍下了惊堂木:“混账东西!”
“先是公然抢劫千户府,又掳走守备和千户,还敢来对簿公堂?”
“来人啊,赶紧将两位大人解救下来,将这胆大妄为之辈拿下!”
不单单许多衙役持棍而来,那些早就摩拳擦掌,咬牙切齿的卫所官兵更是手持利刃、绳索一拥而上!
他们可不是贾瑞的对手。
来一个被打趴下一个,不多时,现场几十个衙役和官兵都被打倒在地。
雪雁拍手道:“瑞大爷真厉害!”
贾瑞微微一笑,也是对着主仆二人眨了眨眼。
林黛玉俏脸微红,神态惊奇。
她还是第一次看人打架,对贾瑞如此凶猛的战斗力印象深刻。
也是在陈瑛悄悄逃离之时,贾瑞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其按在桌子上。
陈瑛目瞪口呆,连连服软道:“壮士,有话好好说!”
“这里可是扬州府布政司,城中更有上千兵马!”
“真撕破了脸,对你可没好处啊!”
贾瑞坐在桌子上,翘起二郎腿,将一杯在冒着热气的茶杯拿起,浅浅抿了口。
“我是来报官的,你非逼我动手。”
陈瑛满头大汗,感觉这按住他的大手似有着千钧大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是,是下官糊涂。”
“还请壮士先放我脱身,再,再商谈此事!”
贾瑞冷哼间,便是转按为抓,一只手就把他从桌子上提了起来!
如同摆布木偶般,将其仍在了太师椅上。
陈瑛猛然跌坐,夸张的撞击感让他满脸恐慌。
看着脚下这数十个被打翻的衙役和官兵,他的态度马上变的恭敬谦卑。
将惊堂木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忍不住讨好道:“壮士,此事到底真相如何,还请当面告知!”
贾瑞从桌子上滑落,随便找了个之前在千户府时见过的官兵,便坐在其身上。
显然,正是这些家伙来报的官。
一名县丞反应过来,命人过来给林黛玉和雪雁搬了两把椅子,并奉茶招待。
雪雁自然不敢坐,只在林黛玉的身边服侍着。
林黛玉端庄出尘,犹如鹤立鸡群,一股清流般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在众人的惶恐之中,贾瑞爽朗的声音响彻在这府衙之内。
“这两个人贪赃枉法,荼毒百姓,勒索过路行商,暗地里不知干了多少违禁之事。”
“布政使大人是否知晓?”
陈瑛慌忙摆手:“此事本官一概不知!”
眼睛转了转,连忙赔笑:“这位壮士,容我说几句公道话啊。”
“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你要想给这两位大人定罪,恐怕还得有证据才行。”
“不然你光凭一张嘴,恐怕难以让人信服,本官也无法就此断案啊!”
贾瑞自然早有准备,淡淡道:“我就是证据!”
将在船上如何被王宗勒索,又如何被算计之事说了。
雪雁当堂作证:“瑞大爷所说一切属实!”
林黛玉颔首轻点,幽幽道:“此事我也是亲眼所见。”
看这两个女子表态,陈瑛无奈摇头:“可有其它人证?”
二女对视一眼,皱起了眉头。
林黛玉:“当日尚有一对船公爷孙以及一位老僧,一个女子在场!”
陈瑛:“那这四个人现在何处?”
林黛玉摇摇头:“他们在慌乱间不知所踪了。”
“但此事乃我亲眼所见,又怎会有假?”
陈瑛无奈摇头:“这可不成!”
“需得所提及之人到场指认,方可为凭。”
这可为难起林黛玉来!
大家彼此间本就不相识,一旦分开,还去哪里寻找?
她从未经历过类似之事,竟有些无话可说。
贾瑞一笑间帮她解围:“这两个违禁之辈就在此处,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挥手将王礼、王宗两人拽到大堂之上!
“如实交代吧,争取从轻处置。”
早晨和他们沟通之后,这两个家伙便是接连保证,一旦对簿公堂就会如实的交代所有罪责。
并将与此案有关的从众全部都检举出来,以求取免罪之机。
在贾瑞的目光注视下,王宗突然大吼起来:“冤枉,冤枉啊!”
王礼也是扯着嗓子吼着:“我兄弟两人被此子胁迫,还请布政使大人明察秋毫,秉公处置!”
“还我兄弟两人一个清白!”
现场一阵诡异的安静!
陈瑛满脸为难之色,无奈摇头:“两位各说各话。”
“实在让本官无法判断孰是孰非。”
“这位壮士,请问你是否还有其它的证据,可以证明你所说之话为真?”
贾瑞玩味的盯着这两个突然反水的家伙,嘴角上扬冰冷弧度。
讥诮间,便是要凭借他作为太子宾客的身份,将此事做实。
堂堂的当朝三品命官,会跑来扬州地界无故冤枉两名武官?
再者,既然这两人在扬州地界胡作非为许多年,必然留下许多痕迹!
倘若此事闹大,上报三法司,并启动审查程序,一定可以调查个清清楚楚!
也在他打算开口之时,府衙之外人群骚动,紧接着便是看到了一位清秀女子,以及一对衣着朴素的爷孙进得门来。
“民女高莹莹前来作证!”
“小民乔山、孙女双儿来作证!”
见到这个清秀的女子,陈瑛怔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这位罪奴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高莹莹:“小女子已经偿还了全部的赎金,并获得放良凭证,现在恢复了自由身。”
“再称罪奴,怕是不妥吧?”
将放良凭证取出,当面展现,陈瑛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再针对此事多说。
贾瑞惊讶的发现,当日在船上一起被勒索的几个人,除了那个黑袍老僧之外都来了!
这让他暂时打消了计划。
罪奴?
看高莹莹身材羸弱苗条,气质出众,并不像鞑靼异族来历。
也不像是奴隶的后代,或某些贵族的陪嫁人员。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便是某些犯禁的贵族被剥夺了权位后,其家族成员惨遭池鱼,削籍为奴了!
这恐怕也是陈瑛一眼便认出她的原因。
如此看来,高莹莹的家族应该不简单。
贾瑞并未以这段不光彩经历为意,含笑和她点点头,高莹莹惊讶间也是积极回应。
几个人在堂上一跪,便开始诉说经过。
将数日前发生的事简单诉说一番以后,船公乔山更是亲手将一封书信奉上:“这是之前我招待过的客商,在被加害之前给我的书信!”
“要我一定找机会送到平安州去,但我年老体衰又得罪不起这些行伍之人,才一直没有声张!”
“如今还请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啊!”
陈瑛把书信接了过去,当众审阅一遍,皱起眉头。
突然盯住王礼,王宗两人,忍不住断然一吼:“现在人证、物证惧在,尔等还有何话说!”
两兄弟自然没想到,这些普通百姓竟然有胆子上布政司衙门,当堂检举他们!
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要将其撕碎!
王礼的眼睛转了转,笑道:“这其中定然存在误会。”
“况且我弟弟做了什么,我并不知晓。”
“倘若一定要问罪王宗,我定然不会袒护!”
兄弟两人之前已经商议好了,只要可以保住王礼,便有机会将王宗拯救。
故而现在这王宗虽说愁眉不展,却也老老实实,未曾争辩。
面对这般狡猾的举动,还不待贾瑞出手对付他,也伴随大堂之外的一声低吼,途胜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