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墨十分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不怎么让他舒服的‘林四一’，随后开口道。
“我认识你，听说你要来村子里当医官儿？”
“没错。”
“那你图什么？”
林四诺被问得顿时一愣。
“什么图什么？”
段墨没正面接话，转而用手指着他的衣服说道。
“这是黎落纹，临武国有钱人很喜欢的一种衣服刺绣图案，但你衣服上的刺绣方式却跟正常的完全不同，全部采用了隐针法制成。并且根据光泽和样式来看，都是选自北齐国特产的绣龙蚕蚕丝制成的，每根蚕线看样子又像是用我们南辽国的编丝法攒成，一根蚕线就要九十九根蚕丝编织，无论是从用料、款式、制作工艺亦或是穿上身的气质来看，你都不像是一个需要开医馆来挣钱吃喝的小小医官…如今你却出现在这里，还一副死赖在这里不想走的样子，你到底在图什么？”
从第二句话开始时，林四诺的嬉笑神情便已完全收敛了起来，转而郑重的向眼前的这个幼童询问道。
“这些知识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自然是书中。”
“东方先生平常都教你们这个？”
“当然不教。”
“那你又为何了解的如此这番细致？”
“书就在那里，知识也都在里面。若是不读，知识便不会有用。读了，懂了，用了，书的价值才会展现出来。所谓学以致用，便是这番道理。”
林四诺再也不敢小觑，转而接着问道。
“你今年几岁？”
“应该是未满三周。”
“应该？”
“你就当没满吧，说多了没什么用。”
“三岁孩童便能有如此这番见地，我对你的未来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了。不知你以后是想求仕，还是要参军呢？”
段墨摇了摇头。
“都不想。”
“哦？那你莫非…是想进入仙宗？”
林四诺仿佛一副看透了段墨的样子。
“也不是。”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令林四诺也有些始料未及。
“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林四诺妥协了，开始主动问出了那最令他在意的点。
“我想追随几个人的脚步，前往他们所走的路，并试图超越他们，仅此而已。”
林四诺闻言不由得怔了怔。
“是你爹爹吗？”
“不是。他一个没脑子的猎户没什么好学的。”
“那你想追随哪些人的脚步，方便说来听听吗？”
段墨闻言，目光直直地盯着林四诺，见后者俨然一副不说不罢休的态度，随后便缓缓开口。
“人很多，你可记好了。他们叫…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麦克斯韦、普朗克、费曼、波尔、法拉第……杨振宁、屠呦呦、狄拉克……薛定谔、芝诺、拉普拉斯……”
面对着从未听过却如此庞大的人名，林四诺顿时呆住了。
“还有欧几里得、阿基米德……祖冲之、笛卡尔、黎曼……”
“停停停…你说的这些人，究竟有何等实力？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林四诺忍不住打断了看起来仍不准备停下的段墨。
“何等实力？要说打架斗殴的话，估计连村子里的这些猎户都打不过吧。”
“哦？所以他们是读书人？”
“对也不对。”
“此话怎讲？”
“他们乃著书之人，是知识的发明者，世界间真理的探寻者。”
林四诺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了。
什么情况？真理的探寻者？莫不是仙宗大家？可这些名字他一个也未曾听过啊！
“敢问他们创造了何等功法？”
林四诺潜意识中仍将其划为了仙宗之人，但转念一想刚刚段墨好像说过这帮人打架都是问题了，便又不知如何理解段墨的话。
“这你可问对人了。”
段墨咧嘴一笑。
“若说功法，上有自然哲学派系，下有现代科学大宗。其中物理学、数学、几何学、量子力学、凝聚态物理、现代医学等等，其细分之道简直道之不尽也…总之学就完了！”
很明显，字都认识，但林四诺一个也听不懂。
“你说的这些…学会了能干什么？”
林四诺狐疑地问道。
“上，可摘日月星辰，游历苍穹，脚踏星汉；下，可看透须弥，起死回生，潇洒人间！”
“如此这般…竟恐怖如斯？！”
“就是如此恐怖如斯。”
林四诺崩溃了。
作为临武国的太子，曾在顶级仙宗求道过的天之骄子，如今却被一个三岁孩童给唬住了，这无疑令他的世界观遭受了一遍狂风骤雨般的洗礼。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道心险些不稳的林四诺忽的想到了什么，随即便一指弹出。
只见一道劲芒从段墨耳边略过，击打在其身后的树上，并留下了一个洞穿了的洞口。
“你说的这些学问，可能办到此事？”
林四诺紧盯着段墨，全然没在意刚刚那一下若是再偏二分，眼前的这个娃娃就一命归西了。
段墨皱了皱眉，转身看向身后，随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可以。”
“做给我看！”
“我做不到。”
“哈哈哈！果真是假的！你在骗人！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智，连我都骗的团团转，真有你的。”
“我只是现在做不到，又没说我将来做不到。”
段墨又一盆冷水下去，浇的林四诺怒火中烧。
“将来？你又要口胡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新道理出来？你说的这些既非仙宗之人，又不是什么能人异士，他们不过是写了几本怪书，就能让你有修士之威了？小娃娃少看点神话故事吧，不要整天幻想这些没用的了！”
林四诺盖棺定论道。
“也是，跟你说这些，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则谚语。”
段墨却丝毫不在意这些，转而说道。
“什么谚语，说来听听。”
“有夫子巡游，见两小儿辩斗，便好奇何故。第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刚出来的时候离人近一些，而到中午的时候距离人远。’，另一小孩子则说‘我认为太阳刚出来的时候离人远些，而到中午的时候距离人近。’，第一个小孩又说‘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像车盖一样大，等到正午就小得像一个盘子，这不是远处的看着小而近处’，另一个小孩则反驳道‘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有清凉的感觉，等到中午的时候像手伸进热水里一样热，这不是近的时候感觉凉吗？’夫子闻言，一时不能判断谁对谁错。”
“嗯…这谚语倒是有些意思，你是从何听来的？”
“从哪听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思想内核。”
“思想内核？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表述？”
“年老的夫子尚不能判断两小儿谁对谁错，你看起来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怎么就能盖棺定论的认为我是在骗你呢？”
段墨说完，顿时引得林四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看来，你我皆是那辩日的小儿了。这个谚语倒是有些意思，我记住了，今日就此作罢吧，今后我再找你闲谈。”
段墨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势，转身便离去了。
待到段墨走远，东伴伴的身形便如鬼魅般从林四诺身旁浮现，依旧是那一副中心老仆的样式。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林四诺并不怀疑东伴伴的出手力度，只是好奇还会不会套出什么新鲜的情报。
“回主子，已经确定那帮人是二皇子派来的了。”
“哦？这么说来，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真的与风凌宗有染了？”
林四诺眉头一挑，身上散发的气势陡然寒冷了几分。
“恐怕不止如此…”
东伴伴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那枚追命令。
“这是…！”
林四诺顿时眼前一亮，急忙结果其手中之物。
“老奴也不知那自称风凌宗外门管事之人有何特别之处，但能使得仙宗将一枚足矣爆发出虚神境修士全力一击的追命令递交给他，恐怕二皇子和风凌宗的那些猫腻，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虚神境么…居然没有用来在拍卖会上使用，看来这帮人可不仅仅是听从皇弟的指令了…风凌宗…到底在谋划南辽的什么呢？”
林四诺手握令牌，不禁面露沉思之色。
……
北齐国国都，时年十七岁的太子东方彻正在一片百花丛中姗姗举起酒杯。
“林老弟，孤敬你一杯。”
被称之为林老弟的男子并未有何波动，而其身后之人却纷纷面露不快。
“早闻东方太子喜好佳人，这次林某带人前来却未第一时间令皇兄瞻仰，确实是当弟弟的不对了。”
东方彻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精芒。
“哦？林皇弟既这般诉说，可是已带佳人前来了？”
从前后两次的称呼来看，眼前这名被东方彻亲昵的称为‘林皇弟’之人，正是林四诺口中那个不成器的前临武国二皇子，林四淼。
“东方皇兄，心急了不是？”
见对方改口，林四淼顿时也将彼此的称呼换了个更为亲昵的叫法。
“哈哈哈哈…林皇弟不必拘束，若你所言当真…这次所求之事，为兄定当鼎力协助！”
林四淼听罢，随即拍了拍手。
只见一道身姿妖娆的女子从殿外缓步而入，每一步都好似走在了云端之上。虽脸部蒙着一席面纱，暴露在外的那双眼睛却如同能勾人神魄一般妩媚。
三两步后，女子站定，先是向林四淼的方向鞠了一躬，随即便拜倒在东方彻脚下。
“奴婢莲蓉，拜见太子。”
东方彻眼睛都仿佛要瞪出来一般，脖子忍不住的往前探到。
“快，快近些！”
听得东方彻的命令，名为莲蓉的女子缓步走上阶梯。太子座下的两名护卫随即交换了个眼神，便打消了按例检查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谁敢在东方太子面前扫了他的色性，谁全家就得完蛋！这便是北齐太子东方彻的行事风格。
待莲蓉还有两步才至身前时，东方彻便一把将其拉进了怀里，同时双手不住地上下摸索，好似对待一件宝物一般。
“果真佳人，丰姿绰约！从今天开始，你便叫东方蓉罢！…快来让孤检查检查，你的骨头都长在哪儿去了…”
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顿时升起一抹桃色。
而林四淼却好似旁若无人般，不时地斟酒夹菜。
若不是东方彻就在殿上坐着，旁人见此一幕恐怕真会以为他是来蹭饭的。
伴随着阵阵百灵啼叫之声，东方彻忽的僵住了身子，随后便仰面躺了下去，疲软着身子细细回味刚刚的一切。
“不错，不错啊…”
东方彻感叹道。
“东方皇兄喜欢就好。”
被强行喂了满眼活春宫的林四淼看不出任何不悦的神情，反而微笑地向东方彻轻声道。
“哈哈哈哈哈！林皇弟果真是识相之人！来人，传我口令！”
一名太监闻言顿时从殿外一路小跑了进来，一副等待吩咐的样子。
“宣东方赤、东方靛、东方棠三人过来。”
东方彻在座子上挪腾了个身位，向太监传递着太子口谕。
“喏。”
得到命令的太监又是一路小跑出殿外，将命令传递给了殿外的驻守武将。
不多时，三人到齐。
“林皇弟，这正是孤的亲军将领，接下来他们会带领自己手下之人均听命于你，你可要好好善待他们啊。毕竟…这可都是孤的挚爱亲朋…随孤一起上阵杀敌的手足之将啊……”
东方彻看向三人时一脸满足之色溢于言表。
这并不因为东方彻是个爱将如命的太子，而是眼前的这三名将领均是女子之身。
并且还颇具姿色。
林四淼此时也终于是恍然大悟，同时也在为自己提前得来了正确的消息而捏了把汗。
“请东方皇兄放心，此次之行，臣弟绝对再三谨慎，凡事三思后行，令三位将军不会有性命之忧…”
“罢了罢了…”
东方彻挥了挥手。
“想杀敌就要承担被杀的风险，孤又不是没上过战场。你大可不必在意她们的生死…若她们无法活着回来见孤，那也是她们没本事。到时自会有人重新替代她们的位置…”
东方彻漠然的说着这一切，丝毫未曾顾虑座下众人的心情。
而那三名亲军将领也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如此，臣弟便放心了。”
林四淼结果太监递来的虎符，携身后之人起身拜了一拜，便带着人离开了宫殿。
待林四淼一行人离开后，东方彻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东方蓉已经被人安排下去清洗了，此时的大殿只有三两殿前侍卫，显得格外冷清。
“林四淼…你真能斗过他么？”
东方彻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