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陆的双手,是被铁链死死反捆在自己身后的。
但俨然是如此的行为都依旧不被放心一般,她的双肘,竟还被刚刚那两个家伙死死捉在手里。也不知是否还有别的什么缘故,那二人更是在不断向前推搡着苏陆。
而之前的暴雨已经停了,渐渐恢复了热闹与熙攘的街道之上,也再次人来人往起来。
因为这场来去仓忙的大雨,众人行走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但他们的神情,却又是交织着从容与匆忙。从未亲眼在这街上见到过苏陆与那一幕幕的他们,甚至都不必将这再寻常不过的暴雨,当作是其又一天平淡生活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望着那一张张迎面而来的面容,望着那些陌生而又充满了平静的神色,苏陆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与其面前这个分明鲜活与喧嚣的世界,相隔了甚远。
她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看不见自己与她身后的二人。
她便更加无法解释,刚刚那些无不会令人感到瞠目结舌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必须要保持冷静。
她开始飞快地思考,是否会有一个能够应对接下来一切的方法。但很显然的是,任凭苏陆如何努力,她始终都无法从恐惧中脱逃出来。直至半晌以后,她才在恍惚中意识到,原来,那正是一种她毕生都未能体会过的,因未知而生出的,根本就无法被她控制的恐惧。
在那恐惧之下,她似乎只能拼了命般,接受这眼前的现实。
于是,苏陆试探般扭了扭头,并故作着镇定开了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用余光再次瞥了眼那身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后,苏陆又继续追问到,“你刚刚说……我死,死得够惨了?”
但只是片刻过后,她竟忽又懊恼着喊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对她来说,她并不是一个只知一味自欺欺人的家伙。但人嘛,总是会对自己在意的事情,保留着那么一丝丝难以控制的侥幸。
这一点,苏陆身后的二人,显然要比苏陆自己,要清楚得多。
因此,在短暂地交换过一记眼神之后,其中一个身型较瘦小一点的男人,猛就伸手将苏陆向前搡出了几米。
而正是这猝不及防的一搡,苏陆再一次体会到了,此前她人生当中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当然都不及她有所反应,就自她的身体当中,不,应是一个大活人,生生穿过了她的身体——她都还未能清楚地意识到那一切,她便亲眼见到,那个牛高马大的家伙,从她的身体里走了出来!
顿时,错愕又惊恐无比的苏陆,脚下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偏偏,那家伙穿过她身体的感觉,又还停留在她的脑中。那显然,不会是让她感到好受的滋味。就在那短短的三两秒间,骤感窒息的她,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溺水了一般;同时,就又像是被烈焰炙烤着一般,她的周身既感滚烫又感疼痛至极。
要不是那一切仅是持续了几秒,她可真得哇哇着哭爹喊娘了。
约莫是过去了好一阵子,她似乎迟迟都无法回神。恍惚当中,她抬眼望向了那几乎便要掩住她头顶全部光芒的二人,“你,你们看到没有?刚刚有个人……穿,穿过了我?”
那身型较瘦的男人听后,不禁用双臂环起胸来,并用颇是嘲笑的口吻开口说到:“有很多人死后,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有些人甚至还会回到自己生前曾经生活着的地方……这种人在你们那里,是叫什么来着?”接着,他又扭头望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噢对,“天机院”的老头儿管那叫“子非人”。像你这种要去领罚的,得抓起来,像那种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死了的,叫“四废种”。”
而这样的一番话语,无疑是将苏陆心底仅剩的侥幸,击得粉碎。
与此同时,那些个似乎仅仅只会来自于天方夜谭的字眼,也唤醒了苏陆脑中的一些记忆。
作为一个打小就文理皆是不通的笨蛋,苏陆全然没有一颗渴望知识的内心。她懒有信仰,也不想费心追寻世上的本源或是真理,浑噩懒散的日子里,她倒颇是爱听一些坊间谣传的奇闻轶事。
在这种种当中,因为曲折与刺激,她最是喜欢神魔怪谈。
恰好,就在她所处的这个世界里,就有着那些能够成为人们饭后完美谈资的东西。坊间传闻,在很早以前,各处就建立了对外广纳能人贤士的机构,名为“天机院”。这“天机院”这些年来,只做着一件事情,那便是对抗由万物化作的怪物,以守护世界的和平。在“天机院”的认知中,那些怪物会是由动植物修炼而成的,名为“化青怪”;除此之外,带着怨念的亡灵,在特定的条件与情况下,会变作害人性命的怪物,而人类心中产生的心魔,亦可成为将其操控与吞噬的怪物。
再结合那男人刚刚口中所说的,苏陆心下更是震惊不已。
原来,在她生前的那个世界,人们都早已不再相信,这里还存在着这些东西。当那个世界延续和繁衍到如今,人人只当那“天机院”是个骗人钱财的去处。同时,几乎不会有人还能意识到,他们所在的世界,其实仍然在被分作三个部分。这和平的时间一久,再没人会相信那被隔绝在另一个部分的“东西”,会卷土重来;也就不会有人相信,这个世界曾经存在过这些“东西”。只是,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又曾明确记录过那段往事,因此,有些人便会更加欣然接受其中的因果。
再到当前,苏陆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书上和传闻中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这便意味着,无论这一切再怎么难以置信,她都已经死掉了。不仅如此,她还变成了注定要被那“两个世界”共同追杀的怪物——在那传闻当中,那些怪物要么会被这个世界的“化青怪”吃掉,要么,就是被“天机院”的人杀掉;唯一能够活下去的办法,就是被带到另外一个世界。
而那个完全与这里隔绝开来的世界,就是由专人治理的“十灵府”。
彼时,心底有了这样的笃定,苏陆却反倒是平静了不少。
她直勾勾地望着前方那再也无法回到的鲜活与喧嚣,过了许久,这才喃喃自语到:“真是……还以为,人死就没了呢……”
就在这之前,她还在笃定着,死亡便是一切的终结。她又怎么会想到,她即便是死了,也逃脱不了这个世界?而后,她却不禁再次转念一想:这经历死亡一事,实属是她人生头一遭。她不知道这其中真正的桩桩件件,岂不又的确是在情理之中?
于是,俨然是放下了心中万般一样,苏陆站起了身来。
接着,再没了最初恐惧与惊慌的模样,就似在那堂上供认不讳的罪犯一般,苏陆平静而乖巧地望向了那二人。
那身型较为瘦小的男人见状,倒不禁愣了愣神。随即,他低声感慨到:“看来你是知道点儿什么的……你这样小的年纪,倒真是少见。”说罢,他又郑重地望向了苏陆,“好,那便走一次应当例行的规矩。我来问你,你的姓名是什么?”
苏陆听了这话以后,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
却不知怎的,恰就是对方那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她忽然意识到,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不仅如此,有关她之前的所有记忆,都全部消失不见了。就仿佛,她全部的人生,就只有刚刚的那么一点。甚至,她会不由感觉到,她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对这眼前的一切,一无所知。
也正因如此,她才在最初的时候,意识不到自己早已横死。
而在这诧异之余,苏陆当是费解不已:她分明是连自己是谁,都无从知晓,那她又怎么会记住那些奇闻轶事的?
但不及她再深究下去,对方的质问声,便已再次落下。
因此回了神的苏陆,只得结巴着开了口:“我,我不记得了……”
那男人则下意识冷笑了一声,“你不记得了?你敢说你刚刚不是认了命?你敢说你不知道我们背后的真相?我看你分明就是——”
不知为何,他这愈加愤慨的话语声,却忽然没了踪影。
苏陆似乎从那其中意识到了不妥,但她还是开口替自己解释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再,再说了,你们都给我捆成这样儿了,现在才问我名字,不觉得——”
而这一次,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苏陆也骤然止住了那分明就已经到了她嘴边的话语——就在她的眼中,那个神情同其嗓音一般苍凉冰冷的男人,将其眼神定定落在了她的身上。就似乎是苏陆说出了一个十分不得了的东西一样,那男人的眸中,竟是赫然浮露出了一丝寒意与警惕。
直至片刻以后,纵是隔着那一道覆于其脸上的麻布,那男人仿佛是要杀人一般的眼神,都仍然存在于他的眸中。
见状,登时便感浑身发毛的苏陆,下意识后撤了半步。
那一刻,她心下只不自觉地笃定,就是在这片刻之间,她竟真就会感到,那男人的凝视会是如同永恒一般寒冷与漫长。过了许久,她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我,我努力……我努力回想。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死,死太突然了……我保证,我不会害人的,我生前死后都是好人……”
她这话音刚落,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又接踵而至,“噤声。”
说罢,那男人侧头望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而后,他径直上前一步,恰好将自己横亘在了那二人中间,“女娃娃,你可是说对了,人死了,就是没了。你还能在这儿张嘴说话,就说明你得到地儿受刑。少说也得个百世吧,你才能赎清罪孽。”连嘘几声后,他又换上了戏谑无比的语调,“你连自个儿名字都忘了,那你也不大可能记得住你生前的所作所为。所以,你是凭的什么,敢这样理直气壮地声称自己生前无罪?”
再听了这话,这恨不能直呼“冤枉”二字的苏陆,登时哑口无言。
但很快,她便从对方的话语中,找到了破绽:那家伙可是亲口承认的,人死了就是没了。可街上的活人是看不见他们的,难道,他们曾经也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而他们当这差,就是为了他们口中的“赎清罪孽”?
苏陆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由地再次仔细打量起了那二人。
那两人身上穿着的,可真能算得上是奇装异服,至少,是在苏陆和街上众多行人的对比之下:其中一个手持着闪着寒光的银灰色长枪,另一个则手握着叮当作响的铁链。其皆身穿古时候捕快配备的官袍和镶了铁甲与皮块的皂靴;那青黑色的袍子上绣着正泛有阵阵微光的猛兽,而其腰间的革带上,则挂着由乌鸡玉珠悬吊的令牌。更有甚者,那两个家伙高束在头顶的发髻上,还系有一道得以将其面容全部遮掩的黄色麻布。
但真正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麻布上书有密密麻麻的赤色文字与图形。
那些图文是苏陆从未见到过的,她无法从那上面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她唯一能看明白的,便只有那二人在那麻布后的,因为光亮而若隐若现的面孔与神情。
在她眼中,那二人本应清秀的面容,正因愤怒的神情,而狰狞不已。
而紧接着,那身型较为瘦弱的男人竟上前一步,并伸手一把捉住了苏陆的喉咙。
他刻意将嗓音压低,又似咬牙切齿一般在苏陆耳旁说道:“跟我们相提并论,你也配?”再至这时,他的眸中,已不再有原本的轻松与戏谑,“再有这样的眼神,眼睛给你挖了。”
听了这话的苏陆,心下当是再次震惊不已。
她显然无法明白,那家伙的态度为何会突然急转直下;与其说是不屑或威胁,倒不如说,对方是在她身上听见了些什么——就在刚刚,她分明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的啊。
但对于心中这个似乎已经有了的答案,她却不敢有丝毫的触碰。
她只急忙心虚地低下脑袋,而三两秒后,那家伙竟忽又全然没了怒火。他兀自收回手来,并搡着苏陆继续向前方走去,“真是使得好一手避重就轻。我看你哪里是记不得了,你左不过就是为了趁机逃跑。”高声说罢,他更是手上一个使力,又将苏陆生生又向前推出了好几米,“你这种蹩脚的借口,我见太多了。我可先把话给你讲清楚,你要敢再生些这种心思,这枪下次再中的,可就是你的脑袋了。”
在那推搡当中,苏陆踉跄了好几步,险些又摔倒在地。
而这一次,尽管她不明白那家伙忽又转变话锋的意图,但她还是能清楚地意识到,对方必定不会仅仅是说笑罢了。
于是,她只得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又恭顺地开了口:“不逃不逃。我只是觉得二位这趟辛苦,我死得突然,这也没提前备好二位的茶钱。来日要有机会,我必定好生报答。”
但苏陆这话一出,那男人心下,倒真是有了答案。
在他看来,那女人根本就是满口谎言。为了她的目的,她可真是敢将那威逼利诱都使了个遍;更有甚者,她自知身无银两能够买通他二人,她竟敢空口就画了张大饼?
所以,这背后,那女人身上,一定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只是,他的职责仅是接引或押送,他的确是无权过问关于那女人姓名以外的事务的。
这思来想去一番后,他还是选择暂且闭口不言。
却不想,那女人竟又开口套起了近乎:“您之前说什么“四废种”,那我这种要被抓起来的,又是什么啊?”
这男人则明显提高了音量,“你能不能把你那嘴闭上?”
不耐烦地说罢,他更是舞了舞手中本就攥紧了的长枪。
眼看着那长枪就要袭来,一旁不苟言笑又惜字如金的男人,却伸手将那长枪凌空截下。随后,他只冷冷开口教训到:“你话这么多,当心以后被拔舌头。”
那显然是要聒噪许多的男人,则连连附和到:“对,天天都拔你一次!”
见苏陆不应,那男人心下倒忽是又来了兴趣。一心就想知道真相的他,立即又开口试探到:“不过你说到报答,既然你练过,那说不定我还能去求求府君,赐你几年劳役,好给我当当跟班。”
听了这话的苏陆,试图开口回应些什么。
却又立即,被那个一向冷言冷语的男人抢过了话去,“到了。”
彼时,倒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男人好似带有命令一般的话音刚落,苏陆竟就全然忘了其原本将要的话语。
只是愣了个半晌,她便就下意识向前放眼望去——
她发誓,她真的发誓,就在刚刚,她的眼前还分明就是与之前无异的宽阔街道。可就是在她下意识再次向前望去的时候,那赫然映入她眼帘的,就已经变作了一座仿佛是从巨幕荧屏里走出来的古刹:有些破败与陈旧,却丝毫不失该有的威严。殒了光泽的朱红色墙面,将这座神秘而又静谧的古刹牢牢环绕其中,而各式各样动物模样的玄色石雕则按照极为严格的间隔,依次坐落又或伫立在那墙顶之上。那正对着她的实木大门之外,则安放着两只石狮子,一只是公狮,一只是踩着绣球的母狮。其中与那门口约三寸高的门槛石正对的,便是一面巨大石质的玄关。而玄关之前,摆放着一尊相当之大的青铜方尊。在那尊内,则是插满了前来供奉与祈愿的香火。
而如此真切的这一切,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了一般!
她不禁诧异地呆愣在了原地,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还是那男人再次响起的话语,将她又拉回了现实当中,“你可不会以为我们是要走着去吧,小丫头?”
苏陆怔怔地回了回头,却恰好看见,那男人正在松解她手上的铁链。
索性,她一边甩动着疼痛和僵硬无比的双手,一边又回过头去继续打量那座凭空出现的古刹,“那这是哪里?不是……照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请这里的师傅发功,一掌给我们打过去?”
而她这话音刚落,对方的一记手刀,便就狠狠落在了她的头上。
紧接着,那男人更是不悦地叫骂到:“啧,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说罢,她又从后背将那长枪一把抽出,“你再胡言乱语,你信不信,现在我一枪就让你一个变两个?”
那一刻,苏陆又是吃疼又是害怕。
情急之下,她竟一溜烟儿就躲到了一旁另一个家伙的身后,“那,那我也不知道这地儿也是你们管啊。”
那男人则步步紧逼,可谁知,就在他要将苏陆一举擒住的时候,那古刹之中,骤然响起了一阵极为沉闷又浑厚无比的声音,“此乃“化物界”之边缘,尔等竟敢肆意在此狂妄造次?”
这话音刚落,那刚刚比划着长枪的男人,竟跟着在顿在了原地。
却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那愈加接近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有什么好玩的,你们年轻人又不带我这个老头子?”
面对这样猝不及防又莫名其妙的话语,苏陆不禁眨巴了一下双眼。
可她刚想又壮着胆子,朝那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一张在面眼前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脸,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准确说来,是一张苍老而又布满了好奇与笑意的大脸,就这样,近乎是要死死贴在了她的脸上!?
她被吓得当即惊呼出声,并向后踉跄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而那仍旧站在原地的家伙,也便逐渐在她眼中清晰了起来:他那雪白色的长发被高高地束在头顶,消瘦和沧桑的身体则被裹在素色的袍里。其左臂自然垂下并隐在宽大的袖子里,右臂则握有一盏同样雪白的拂尘。而与另一边不同的是,这右臂和拂尘都在袖子外面,就这样拢进怀里,并轻轻搭在皱与于怀中的腰带之上。
正就是拜了这奇特造型所赐,那个无论怎么看去都是一个早逾花甲之年数年的老头,竟就将他那出奇结实的胸膛,完完全全暴露在了众人这好几双眼睛之中。
再望着这始料未及的画面,苏陆不禁回想起了其刚刚的话语……
一个关于“老顽童”的猜想,便立即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而她刚想起身,就被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的男人,又狠狠敲了一记后脑勺,“说你呢,没礼貌。”
接着,他才和那男人一同上前一步,与那老顽童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
而令人似乎已能料到的是,那老顽童对于这样的毕恭毕敬,或者说,这所谓的例行公事,他是懒得去理会丝毫的。他只咂巴了一下嘴,并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姑娘,运气够好的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调侃,苏陆显然无法及时适应。
她下意识后退了大半步,并迟疑地指了一下自己,“我,我?”
那老顽童则是捋了捋自己雪白的山羊胡,并又出言解释到:“今时今日,我们这“混沌界”已是大不如前了。饶是有这许多差人日夜奔波,像你这样的,多还是下了“化青怪”的肚子。”
听了这话,苏陆不禁向前探了探脖子,“啊?”
她身边的男人立即出声制止,“官上,您何须对她多言啊。”
那老顽童却抱怨一般嗔道:“你们就是无用。你就不能给那府君老儿再多提一嘴?多少年了,这上面都要成了“化青怪”的天下了,再过两年,你们还能接谁进“十灵府”?”
那男人听后,则不快地小声辩解道:“斩那怪物又不是我们的事……”
那老顽童倒不禁是瞪大了双眼,“行那百年前的规矩,你不也行得烦了?你也是老人了,就不晓得多替府里留些人才。”
再听了这话之后,那男人下意识想张嘴说些什么。
紧接着,猛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的他,赶忙伸手捂住了苏陆的双耳,“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什么人才?我们能接来的,哪个不是要去领罪受刑的?你到底在巴望些什么啊?”
这话音落了地,那老顽童登时再没了声响与动静。
片刻以后,他这才不大情愿地支吾到:“所以说——”
那男人却赶忙抢过话去,“所以,你就不要在一个犯人面前,再说这么多你本不该说出来的话了。”
到了这时,那老顽童这才如同是如梦初醒一般,愣愣地点了点头。
眼见如此,那男人也才肯将苏陆放开。随即,他假意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寒暄就到此为止了。”
但他刚一扭头,便就望见了苏陆此刻脸上的神情。
他下意识便攥紧了双拳,紧接着,他更是直勾勾地望向了对方,“你听见了……是吧?”
苏陆则在短暂的愣神后,开口解释道:“我——”
可还没等她再多说出一个字来,她就被身后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家伙凭空提溜了起来。猝不及防的她,就如同一只被扼住后颈的猫崽子一般,在空中慌张地舞动起自己的四肢。
而紧接着,那家伙便沉声说道:“你应该管住的,是你自己的嘴。”三两秒后,他这才缓缓将眼神移向了一旁的男人,“该交接了,别误了时候。”
那男人听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折子和一只蘸有朱砂墨的毛笔。
随即,他忙不迭上前半步,并在将物品递交给那老顽童的同时,悄声嗔道:“听见没?说的就是你。”
那老顽童则急忙心虚地瞟向了空中。
这瞟了好一阵子,他才嘟嚷道:“这有什么……反正那小丫头是不可能再出这“混沌界”了。”说罢,他煞有其事地伸出左手,并恶狠狠地一把夺住了文谍。
可不知怎的,刚想伸那右手接住毛笔的时候,他又似是不知手中握住的拂尘该如何处理一般,竟就愣在了原地。
望着这副模样,那男人显然也懂得了其中的意思。
于是,他不大情愿地伸出手,并再次悄声催促道:“拿来,快点!”
却不想,那老顽童竟是脖子一歪又白眼儿一翻,并骄纵而得意地哼唧了一声。
随后,将自己双腿分开并微微下蹲的他,顺势便将手里的拂尘,直直插进了其双腿间的缝隙里。紧接着,他更是以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其双腿,紧紧夹住了那杆拂尘!
到了此时,他这才懒洋洋地开口说到:“这可是宝贝……你且碰不得。”说罢,他也才肯不疾不徐地接过毛笔。
接着,赫然又当着那三人的面,这不知活了有多少个年头的老顽童,在假装仔细端详了那略微又些干涸的笔尖后,竟,竟就不假思索地用舌头舔了舔……那笔尖!?
于是,那一刻,苏陆不得不承认,她惊呆了,真的,惊呆了!
无数个有关于怀疑人生的问题,就在顷刻之间,充斥了她的整个大脑:真的假的啊?这老爷子气性还整挺大啊——不,不对,那是哪路神仙啊到底?有这能耐的难道也会老年痴呆?那什么“混沌界”到底靠不靠谱啊?不会在那里,她以后每天都面临和遭遇的,也都是这样儿的吧!?
正是在这难以置信的一刻,苏陆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其实只是在一个因自己而生的梦境之中。
毕竟,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啊!
可恰就在这时,那一直提溜着她后领的家伙,竟又骤然不由分说地加大了手中的力度,“不准笑。”这一字一顿的话语之中,却到底也是有了一丝极力憋着笑的痕迹。
索性,苏陆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那你,也别笑啊。”
对方则一时气急,沉声喝道:“你——”
却不等对方说完,她便顺势踩在其身上,凭借着这一着力点,向上猛地一跃,同时又向后朝其头部施以肘击。那猝不及防的男人,为躲避攻击,立即松了本是捉住她后领的手——趁着这个空档,她身体一缩,便躲开了对方试图再一次擒住她的手,并最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而那刚好拿回了文谍的男人,眼见这一幕,便毫不迟疑地将背上的长枪再次抽出,并向她不偏不倚地掷来。
见状,苏陆只得忙不迭向一旁闪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原本在她身后的家伙,又顺势一把接住了掷来的长枪。紧接着,那长枪尖锐又锋利的一段,已然抵在了她的脖颈处——那一刻,几乎是一气呵成,不,准确说来,就像是说好了一般,就在长枪落在她脖颈处的一瞬,她已将双手举过头顶,以示投降。
而那终于赶到她跟前的男人,则没好气儿地一把夺回自己了长枪。
随后,他便冷声开了口:“你这小姑娘,等你判完以后,定要求府君让你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