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不到，想不到……”丹小仙低头一边看着馄饨店的菜单，一边自言自语。“想不到什么？”姬白月不明白。

    丹小仙把菜单递给姬白月：“还能是什么？啧啧，陛下身体可真好。”姬白月见丹小仙脸上满满忿忿。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小别胜新婚，何况她们已经这么多年不见了，偶尔亲近一下也算正常。”丹小仙在柜台前付过账，回来对姬白月说道。

    姬白月瞪大眼睛，夫妻之间十多年都不见一面，这太不正常了！在她的理解中只有仇人或者离婚的两个人才会这么久不相见吧！

    丹小仙叹了口气，从竹娄里抽出两双筷子，仔细擦擦不存在的灰尘交给姬白月：“这件事情无论从哪里开始讲都不容易，总之你就记住，她们是你的母父，虽然你和你父亲才见面，但是你不要表现的很冷淡，感情是慢慢培养的嘛，时间会解决你们间的隔阂……”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被嬷嬷端上桌，水汽凝结成雾霭，反射出夜晚的喧闹，隔壁网吧的灯箱暴突凌驾在小店的招牌上，刺眼没有规律的丁达尔效应犹如钢铁世界寄生的虫子，扭曲、蠕动。

    姬白月没动筷子，依然看似随意地坐着，丹小仙见小主人不动筷便看出她心底的疑虑，于是粲然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什么人？是不是也想知道我和你母亲是什么关系？又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

    该死，为什么她们都会抢答了？

    藏在桌下的手指微微发力，指骨间的苍白告诉姬白月自己心里郁结。

    “那么，不算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吧。”丹小仙收回一贯的惬意，久经风霜的脊背瞬间挺直，只有常年行伍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左手扣拳置于桌上，右手则利落地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块红木令牌，上面阴刻着一字，描金的大字在手掌大小的令牌上肆意飞扬，只是太过象形，姬白月看不出名堂来。

    “赤县神州宗门山直隶陛下修士，丹小仙！”

    姬白月也正视丹小仙，她大致明白丹小仙是母皇的贴身保镖，估计还是非常信任的那种，不然也不会让她一块来这里了。

    想到这里，姬白月恭敬地看着她：“太女姬白月。”

    等到姬白月讲完话，丹小仙那股认真劲又没了，很耐看的脸一副大事完毕的样子：“好啦好啦，介绍完了，私下里就不要这样太拘束啦，不然真的累死了……剩下的是边吃边说。”说完丹小仙就抄起旁边的醋瓶子，不要命似的往馄饨里放醋。

    “那个……会酸死的吧……”姬白月小声议论。

    丹小仙冷笑表示不屑：“你不知道，我从下吃醋就吃惯了，现在没有醋就吃不下饭。”

    放下醋瓶子，丹小仙便迎头撞见姬白月那张清冷中透露着迷茫的脸。

    稻穗般的手指轻轻指着自己，姬白月说不上自己怎么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明明什么事情都发生了，而你却什么都没发现一般。

    “我和姬前辈几十年前就认识了，那个时候我母亲还在青云宗里作掌门，后来你妈妈来了，二话不说就要我们归属朝廷，然后我母亲不同意，和你妈打了一架。”丹小仙“吸溜”喝了一口汤问道。

    “然后呢？”

    “后来啊……后来……”丹小仙忽然意兴阑珊地低下头，那模样好像馄饨里有手指甲一样。

    “我妈妈打输了，我们只好归顺朝廷，我也被你母亲收作随从，之后一直跟在她身边。”

    “那这么说，你们关系很好喽？”姬白月追问，在她的印象里母亲一直孤零零的，身边除了卑躬屈膝的臣子再无她物，姬白月很希望母亲能够有个好朋友替她排忧解难。

    “好？”丹小仙被姬白月的话逗得干笑，“怎么可能啊，你妈妈一有功夫就检查我修为有没有长进，一发现我偷懒就踹我屁股，后来好不容易修为大乘，本以为能够脱离苦海，现在还不是被拴在身边……”丹小仙神情沮丧，一想到过去苦兮兮的日子，再好吃的馄饨也没味道了！

    “那你母亲呢？那一架后你为什么不和你母亲在一起？”

    “哦，她被陛下派到梓青山守墓去了。”提到这件事，丹小仙的脸上忽然多了敬重。

    “可是，那不是……那个人的墓地吗？为什么？”提到梓青山，姬白月也无法再平静。

    “算了，这些事还是先放放吧，这里不是说话的时候。”丹小仙警惕地环顾四周，深夜的馄饨店里依然有一些安静吃着夜宵的学生，各自埋头躲在塑料碗后，面色凝重如同风雨将至。

    丹小仙眼神示意姬白月，两人心有灵犀：周围的食客好像变多了。

    短暂地过了一遍大脑，接送陛下的车没有问题、白宁心也没有被人追踪、陛下也一直待在楼里没有下来……

    丹小仙挑眉看向姬白月，那眼神明显在说：“我听过你的‘光辉事迹’，是不是你的同学来找你麻烦了？”

    姬白月不敢大意，仔细捋一下这周发生的事：报道第一天被校霸骚扰，把小太妹收拾了一顿，紧接着第二天遇见女姛变态、在老师劝说下没打起来。晚上又被秦意缘壁咚，狠狠踹了她一顿，后来就是变态三人组的各种纠缠……

    姬白月坚定地点头：“啊对对对。”

    丹小仙听了后，反而轻松起来：“至少不是我的责任，可以摸鱼喽。”

    姬白月突然讨厌起丹小仙了。

    眼底馄饨热气渐消，黑色散碎的海苔卷成一团与筷子纠缠不清，姬白月想把筷子干干净净地分开，可是海苔却越缠越紧。

    “要我说，凭借过来人的经验，你不妨和她们试一下。”听了姬白月风流债的丹小仙化身狗头军师，开始疯狂给姬白月出馊主意：“毕竟陛下现在已经消除了各种法案，交往结婚什么的也没了阻碍，你怕什么？失败了就当是为以后交往练手，你觉得怎么样？”

    “哼！你是过来人？你能有多大？你交过男朋友吗？就来说我。”姬白月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经过短暂的相处，她发现丹小仙除了嘴贱以外不算很讨厌。丹小仙毕竟是母皇的贴身护卫，忠诚方面自然不用说，最主要的是她没有那种年长的架子，丹小仙修为高深，容貌也停留在二三十岁的模样，姬白月可以感受到丹小仙在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一个二三十岁的大姐姐模样，丹小仙这样做很明智也很恰当，一面是涉世未深的太女，她需要让姬白月慢慢地接受自己，在这期间又不可以失去身为女帝护卫的威严，综合考虑，一个阅历丰富的大姐姐，既可以亲近太女，又不僭越，这样的人设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切，我还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呢，快点叫姐姐！”提及年龄的丹小仙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一脸“小妹妹真没礼貌”的样子。

    “再说了，美少女贴贴怎么啦！美女就该跟美女在一起，才不要让男人占便宜呢！”

    不出所料，丹小仙的确在刻意地表现出“虽然我年纪很大，可是我的心思很年轻”的样子，这跟大部分三四十岁时髦女性的表现差不多。

    姬白月是懒得计较，不是真的笨。

    “说起来，我可能有件事要麻烦大姐姐喽。”姬白月忽然挨上丹小仙，这让平板垫脑的丹小仙很不痛快。“为了摆脱那几个女变态，我用了几个小小的法术，你说这些离我们越来越近的人，是不是来报复我们的？”姬白月小心附上丹小仙耳朵。

    舒缓的钢琴雨于馄饨冷前滑过，徒留滔天的电子浩室施虐着灵魂。

    墙后是欲望沉迷，这一边呢？是不是也要被鲜艳的红填满？

    眼前忽然闪过刺眼的酸辛，障眼法后是无数双血红的眼睛，醋膜外剑光符纸飘摇，于惨白的天花板上降临般扑向这方护盾。

    “切～下次就该狠狠揍她们一顿，你记住，在女权世界里打女人，就跟在男权世界打男人一样，不要怕，大赢了好炫耀，打输了就再来！”丹小仙的声音透过护盾传到姬白月耳边。

    剑尖无力敲打在由馄饨汤形成的薄膜上，雨打河萍，如闷热的午后。

    网吧里播放的电子浩室逐渐嘈杂，人们麻木的灵魂在鼓点里肆意舞动，用欲望中的沉默暴露出凶狠到极点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