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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谄笑的女人
    兰礼走路又快又急,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人在追着他一样,林瑜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等一下……”

    兰礼没有回头。

    “兰礼!”

    他这才惊讶的回过头来,看向林瑜,仿佛才发现她跟在身后一样。

    林瑜客气的问道:“可以走慢一点吗?”

    兰礼转头看了看前方,大概是他家所在的方向,才又看向林瑜:“在家里,如果没有得到兄长的允许,你不要说话。”

    “兄长?你家有位兄长是吗?”

    “嗯。”

    “那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我现在熟悉熟悉也好。”

    兰礼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个嫂子。”

    “嫂子是本部落的人吗?”

    “第一个嫂子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前不久王打赢了阿拉贝拉部,哥哥抢了一个阿拉贝拉部的女人当老婆。”

    林瑜顿了一下。

    “……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兰礼直言不讳道:“你长得太好看,也太干净了。”

    林瑜看向脚边的泥巴:“我把自己涂脏一点比较好?”

    兰礼犹豫了一下,然后迟疑的点了点头。

    林瑜便蹲下身去将双手弄脏,又在脸上抹了几把。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没有说,欲言又止的看了林瑜一会儿,最后还是沉默着带她继续往前走。

    他们渐渐远离了王帐,偶尔有人认出了兰礼,和他大声的打招呼。

    靠近王帐的时候,那些人大多是站在地上的,而兰礼也经常会停下与对方寒暄一二,林瑜怕有人认得自己的脸,一直低着头,有些时候,她能通过对方的声音认出他们的谁——大多都是苍洮的心腹,又或者是北戎军中的军官。

    等到外围区域,大多数人便都是骑在马上,他们的声音对林瑜来说也全然陌生。

    她好奇的抬头想看一眼,那正在和兰礼说话的年迈大汉便正好对上了她的视线。

    从他们的对话里林瑜猜测他大概是兰礼的某位长辈亲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与兰礼说话时,表情热情,语气亲昵,看见林瑜抬起了头,他脸上的笑容却立刻收敛了起来。

    “这女人是谁?”

    “是从大涂带回来的,王需要一个侍候阏氏的侍女。”

    “王把她给了你?”

    兰礼犹豫了着,慢慢道:“……对。”

    “那她就是你的女人。”

    兰礼转过身来,看了林瑜一眼:“……”

    “你这一路上难道就没有好好教过她规矩?”长辈不满的斥责道:“哪有女人这么直直盯着人看?”

    他又看见了林瑜挂在腰间的弯刀,怒气更甚:“你怎么还能让她佩刀?”

    兰礼看着林瑜,他知道林瑜的身份,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命令她,可苍洮又下令说要将林瑜看做“普通人”,因此他迟疑了一会儿,语气不大确定道:“把刀给我吧。”

    这模样却激怒了那长辈,他从腰间拽下了马鞭,愤怒的推了兰礼一把。

    “从大涂回来你怎么变得跟个娘们儿一样!待在王的身边难道没有让你更接近我们的神!?神没有让你变得更为勇猛、更为英武?你怎么能放任一个大涂女人骑在自己头上?!你应该用拳头,用马鞭,狠狠地打她,让她明白谁才是她的主人!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好像要得到她的同意才会行动!”

    林瑜皱起了眉头,她一把将被推搡的有些狼狈的兰礼拽到身后:“我是阏氏的带刀侍女,负责寸步不离的保护她。我的使命,就是杀死所有对阏氏不敬的人,你对我的刀有意见吗?”

    那个年纪大的牧民却更为愤怒了,他表情凶狠,嘴里爆发出了一阵因为语速过快,林瑜也听不大懂的北戎话。

    她断断续续,就听懂了几句片段:“……少拿阏氏……压人!阏氏是神女,岂能和你一样……你不过是个普通的大涂女人,是被我们抢来的女奴……也敢如此傲慢……”

    就在他朝着林瑜逼近的时候,兰礼迅速挡在了她的身前,“阿叔,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不等对方回答,他拽着林瑜离开了。

    而走出了很远,林瑜还能听见那牧民追在他们身后气愤不已的骂骂咧咧,跟着吼了好一段距离。

    “他为什么那么激动?”林瑜茫然不解。

    “你是大涂人,阿叔不喜欢大涂人。”

    林瑜困惑道:“我很傲慢吗?”

    兰礼道:“你是阏氏,自然尊贵。只是如今你是阿木。”

    她懂了。

    不够谦卑恭敬的,都算傲慢。

    “不是说被抢来的女人很受尊重吗?”

    兰礼皱起了眉头:“你听谁说的?他骗你的。抢来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受尊重?她又没有娘家给她撑腰。就算有娘家撑腰,女人嫁出去就是丈夫的东西。”

    林瑜:“……”

    “而且,你不该那样直视一个北戎男人。”兰礼被长辈那么一骂,倒是骂开了话匣子:“你不是阏氏,你是阿木。你可以说你是阏氏的侍女,但不妨碍别人把你当做女奴。因为阏氏不在这里。你不能、也不该抬头直视任何人。”

    “那我该怎么做?”

    “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表示顺从,把腰再弯下去一点,显示你的恭敬和谦卑。在没有得到男人的允许前,不可以主动开口说话。”

    林瑜看着他。

    “这样就不会有人追着我骂我,想打我了?”

    “这不一定。男人想打女人,有时候不需要什么理由。”兰礼客观道:“但你做不到,就一定会有人想教训你。”

    “做不到。”

    “这能省去很多麻烦。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林瑜拍了拍腰间的弯刀:“我要来这个东西,就是想看看,这世上有多少欺软怕硬的人,就是不愿意再被任何人欺负。”

    见林瑜倔强的坚持,兰礼又露出了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

    他又带着她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看见了一顶帐篷,在帐篷前,一个女人正在忙活。

    兰礼上前道:“嫂子。”

    那个女人垂着眼睛,瞥了一眼兰礼,又很快缩回了视线。

    林瑜注意到她的皮肤黝黑,嘴唇干涩,两颊瘦削,头发干枯凌乱,双手粗糙,皮肤还有皲裂。

    她原本是阿拉贝拉部的女儿、妻子、甚至是母亲,当她的部落被攻破后,她曾遭遇了什么,最后成为了胜利者的一员中的女人?

    她为何如此沉默,如此畏缩,如此佝偻?

    那一瞬间,林瑜感觉到了站在兰礼身边的自己,虽然与她如此之近,但又离她的生活如此之远。

    尽管她曾诅咒过无数次命运,但也曾庆幸过自己不必经历最为苦痛的底层人生。

    ……所以她一定得做点什么。

    当命运将她投放在比普通人更有能量的位置上时,她如果只顾着自己,不用那能量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做些什么,就太自私了。

    兰礼问道:“哥哥在家吗?”

    女人魂不守舍般的摇了摇头。

    “这是阿木,”兰礼说:“是王给我的。王需要有人照顾阏氏,所以在大涂得到了阿木。”

    女人抬眼看了一眼林瑜。

    当她发现林瑜一直在看着自己时,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讨好般的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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