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西累得手疼腿疼, 枕着徒弟的胳膊, 鼻息里满是徒弟的气味,听着耳畔有序的心跳,坠入梦境前才忽然想起,自己今天似乎忘记了要摘下胸口的玉佩。
实在是今天这玉佩的表现太过安静, 明明以往吸徒弟阳气的时候它总是烫得人难受, 可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温和异常,卫西紧贴着它的皮肤只觉察出了并不炽烈的微热,偶尔似乎升高了一些,又立刻迅速地降了回去,仿佛刻意地不想烫到他似的, 因此自然而然地就被忽略掉了。
不过它明明只是个玉佩而已, 自己又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觉得它不想烫到自己呢?
这念头只在他的头脑中一闪而过,伴随昏沉的睡意, 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朔宗睡到一半, 隐隐约约又听到闹人的吵意, 他心念微动, 但还不等转醒, 怀里的卫西就因为贴睡得太紧, 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动静。
卫西发出被打搅清梦的闷哼,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声响瞬间停止,一片死寂。
朔宗半梦半醒地松开原本跟卫西交握的手, 抱着怀里被惊动到的人拍了拍, 没发现什么异常, 但手臂忽然碰到个温热的东西。他下意识摸去,才发现卫西今天入睡前忘记了摘玉佩。
他把那玉佩从卫西胸口捞起来,借着月光端详了两眼,还没看出什么,但忽然觉得手心的温度在极速地上升着!
同一时间,到底被吵到了的卫西迷瞪瞪地看了过来,大概是察觉到入睡前跟徒弟交握的手松开了,本能地一把抓住。
倘若有声音的话,那大概是胀满的气球被排干空气发出的咻声。
几乎在卫西手掌伸过来的一瞬间那玉佩的温度就恢复了正常,炽烈的高温宛如昙花一现,朔宗还来不及琢磨,手掌就被卫西给赖住了,这人明明没全醒,动作却多得很,细长的手指朝指缝钻啊钻的,非要跟徒弟十指交扣的架势。
朔宗下意识松开手里的东西握住了他。
说来奇怪,卫西这样高的武力值,睡觉时的姿势却总是蜷缩着,像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体现。
此时也是,本能地握住了徒弟的手才终于满意了似的,眉目缱绻地再次陷入酣睡,发出均匀又细小的呼吸声。
朔宗的眼神瞬间在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放柔了,重新调整姿势将他抱回怀里,再不去理会那块古怪的玉佩。
他本来也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对方在掌心里温度瞬间升高的状态又如此昙花一现,说不定只是幻觉。
算了,反正是不重要的东西。
睡吧。
深夜里紧贴着卫西的皮肤不舍得发烫又担心折腾朔宗会吵醒卫西睡觉的“不重要”的太仓宗掌门令:“………………”
*****
团结义近来总觉得自己有杀身之祸,那是一种冥冥之中没来由的危机感应,如同动物碰上了天敌,每一处都暗藏危机。
他将自己得到的感应告诉给师父,师父只是端详他面相一眼:“胡说八道。”
这面相最多也就是最近会倒霉些,跟杀身之祸有个什么关系?
他又将自己得到的感应告诉给师弟,师弟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呵呵。”
团结义得不到相信,一转头又感觉自己后颈凉凉的,像脑袋顶上悬了一把随时要落下来的闸刀那样,忍不住接着揣测:“师弟,你说我不会得罪了什么小人吧?我照着书掐指一算,是犯小人的卦象!”
师弟:“……呵呵。”
团结义:“??”
呵呵是什么意思?师弟真是太不友好了。
然而师父却也没空搭理他,信众之前请的塑像还没定来呢,早上老板还突然打来电话,说太仓宗要的小相两次烧窑都给烧开裂了。
老板非常困扰:“按理说不应该啊,我都做这一行几十年了,火候上一点没出错。”
老板专职给人做神塑,对鬼鬼神神有点了解,因此多少觉得有点邪门:“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卫西决定带着徒弟们去现场看看。
进店就看见神塑店的老板看着一桌子的泥胚发愁,卫西看清楚那批泥胚,不由得怔楞了一下。
他脑海里最后的模样就是卫得道闭眼安眠的脸,因此最后给老板的要求里,塑像的眼睛就是闭着的。
老板的手艺超乎他想象的好,这么点细微的提示而已,他塑出来的泥胚却真的很有卫得道的味道,衣袍飘飘,气质悠闲,双眼紧闭着,面带微笑,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嘴絮絮叨叨地为人讲经。
卫西看了一会儿才上前,老板愁眉苦脸地说:“这真是我接过的最难的一单生意了。没进窑就开裂,进了窑还是开裂,明明其他同批的神像都好好的,只有你们家的神塑,一个完整的都找不到,用的胚土也是一模一样的啊!”
卫西不置可否地上前,便听老板谨慎地猜测:“也太离奇了,您说会不会是神像自己不想被塑啊?您塑他是拿来干什么的?”
卫西据实回答:“我开了个宗门,有信众想请两封小相回去供奉。”
一个想求治便秘,一个想求治脚气。
老板却不清楚内情,还很是奇怪:“那不是挺好的嘛,香火旺盛,神仙怎么会不同意呢?”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离他最近的一个土胚晃动一下,掉了个胳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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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宗:“……”
老板:“……看来是真的很不乐意啊……”
卫西不以为意,在老板惶恐的猜测中上前取过那枚掉下的断臂,端详了起来。
那断臂的截断面整齐干净,就像是被切下来似的,团结义看得也害怕:“师,师父,天尊会不会真的不想被信众请回去啊?”
卫西并不这么觉得,淡淡开口:“怎么可能,你师祖心怀天下,平常在山里遇到只蚂蚁都不吝啬讲经点化的。”
断臂神像:“……”
卫西说着将那断臂粗暴地怼回裂口,老板见状刚想提醒这土胚黏性不够而且都快风干了这么接没用,便见他松开手道:“看吧,碰巧而已。”
那神像的断臂接口整齐如新,仿佛从来没有分离过那样装蒜着。
“入窑烧吧。”卫西示意完老板,又盯着那群泥胚,朝身旁沉默的二徒弟靠了过去。
二徒弟看了他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的面孔一会儿,忽然伸手安慰性地捋了下他的头发:“想他了吗?”
卫西抓下他的手:“怎么可能。”
卫得道那个死老头,每天除了吃睡,什么都不会干。
他垂眼把玩着徒弟修长白皙的手指,指腹轻轻地抹过对方手背上的几道伤疤,被徒弟反手握了住。他于是停下小动作,半晌后才不屑地回答:“有也最多只有一点点吧。烧好之后咱们宗门里自己也供上一尊好了。”
收拾泥胚的老板收拾着收拾着表情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烧太仓宗这一窑泥胚的过程里总是出现各种事故,比如入窑之后莫名其妙的开裂,比如放在桌上毫无预兆的解体,有时候甚至拿捏起的动作出了一小点疏忽,都会导致一台本该柔韧的塑像四分五裂。
可刚才,他收拾的时候一不小心脱手让一尊神像掉到桌上了,桌子有点窄,表面风干的塑像便咕噜噜便滚到了桌边。
这种意外事故老板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懊丧之余也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他手上还托着其他塑像呢,动作一大摔碎可就糟糕了。
神像滚着滚着,果然滚到了桌面边缘,然而谁知道紧接着离奇的一幕就出现了,那神像忽然停下了滚势,然后徘徊在桌面边缘,开始一左一右地晃动起来。
它似乎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时而朝桌内侧安全的地方滚半圈,又时而朝着桌外的万丈深渊摇一点。
老板:“……”
老板看了眼手表,这都已经摇了五分钟了,再大的惯性都该被摇没了吧?这位大仙究竟跳是不跳?
*****
收到老板报喜说这一窑成功烧好的消息时卫西正准备组织公司聚会。
太仓宗收到了阴曹司衙门的提干,一跃从民营企业变成了事业单位,前途不可限量,这对一家正在起步阶段的小公司而言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这样大好的喜事,当然不能不跟员工分享,恰好公司从创办起就没有集体活动过,适当的集体活动对员工内部的默契度培养可是相当有帮助的,因此在太仓宗总经理团结义的建议下,董事长卫西破天荒地拍板来了一次拓展活动。
对此太仓宗财务部负责人朔宗的态度是:“……”
说起这个职位分配,过程其实是这样的。
那天卫西督促弟子们找了个相框将自己得到的证书裱挂在了客厅的营业执照旁边,吃晚饭依旧吃得很不爽的卫天颐就背着手踱步过来,皱着眉头扫了证书两眼。
刚开始看到证书喜庆的红封面,他还以为这是个奖状或者卫西考了个技工证书啊啥的,结果定睛一看,啥几把玩意儿,又是阴曹地府又是妖魔鬼怪的。
卫天颐觉得很不吉利,竖着眉头道:“什么东西,赶紧摘了摘了!”
团结义就给他解释,这是我们公司收到的政府表彰,太仓宗以后就不是普通公司,是机关单位了。
卫天颐一个字儿也不相信,反而还觉得大儿子跟他这个大徒弟简直就是神经病,阴曹衙门办是什么鬼啊,这玩意就连办假证的估计都得脑抽才能做得出来,还政府表彰,便冷笑着追问:“哦,那么厉害,入党了吗?进政协了吗?你们单位属于哪个办事机构啊?中央?人大?国务院啊?”
卫西:“?”
团结义开始苦思冥想:“属于哪个啊我们?”
朔宗:“……哪个都不属于。”
卫天颐没太吃饱,但见难得扳回了一城也十分得意,嘲讽道:“老子在商场上混了那么多年,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就你们这小打小闹的破公司,装神弄鬼烧香拜佛,天天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职位都划分不清楚,还事业单位,叫你们微型个体户都给面子了!”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卫西听得深深皱起了眉头。
先不说卫天颐提到的那一连串一听就很不好惹的机构,单他提出的这个建议,就是很有水准的,太仓宗重建以来,除了申叔这位人事部经理过了明路,其余管理职位确实一直都没有任命过。
既然要壮大宗门,就不能这么儿戏下去了。
他拿着团结义搜索来的公司职位排行表,作为掌门,自己肯定是董事长,再往下——
“你们想要哪个职位?”
团结义老开心了:“师父!我想当总经理!”
卫西:“行叭,阙儿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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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宗:“…………”
他顶着卫天颐一言难尽的视线,实在招架不住卫西认真的表情,在财务部的选项上点了点。
卫天颐不可思议地看完太仓宗几个重要部门的划分过程,末了还被分封了一个招待处负责人,也没了嘲讽的心思,背着手惊叹着走了——这公司能开两年不倒闭他把自己脑子扭下来当球踢。
*****
于是太仓宗的第一次员工旅行活动就在三位元老的召集下展开了。
申叔听说了阴曹衙门颁给自家公司证书的事情,别提多高兴了,阴曹衙门虽然管不了太仓宗进政协,可对它们鬼怪而言那可是绝对权威的,与此相比,他反倒觉得进政协的吸引力要小多了。
本地城隍司还给了太仓宗一些编制,编制啊!莫说孤魂野鬼,就连正常投胎的鬼魂想要事业编都得往死里考试。对阴魂们来说,事业编可不仅仅是阳间的铁饭碗那么简单。有工作就能有收入,事业编旱涝保收,工作又风光,好些的岗位,比如本地城隍土地司,就连最基层的勾魂使工作之余都能有灰色收入,因为手握勾魂和投诉意见整理的权利,还颇受普通鬼怪敬畏,谁见了不得客客气气的?更重要的是,入了编制之后,投胎也有优待!
哪天不想当鬼了,朝衙门提个申请,工作绩效出色的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吃穿不愁的富二代!
阳间的这些富二代官二代,时常有人说评价他们会投胎,然而凡人哪里知道,这些人除了少数前世有大功德外,剩下的基本都被各地城隍司的在编员工垄断了。
申叔走南闯北,过去白手起家,可听过不少八卦,京城某个富商家受尽万千宠爱的独孙,就有鬼猜测是本地城隍司一个小领导托生,那小领导当时递交的申请可辉煌极了,手下判出了近千场阴司,没有一例冤假错案,紧接着他辞职没两年,那富商家的独孙就出生了。
申叔想到这不禁美滋滋,有编制这甜头在,公司里的鬼职工们为了转正,恐怕一个个要主动加班加成阳间的程序员了。
这真是个大喜事哇!
当下鬼屋和侦探事务所统统挂牌休息,申叔领着几百个实习鬼员工连带调解团的老头老太太们兴冲冲地做好了出门准备。
员工出游的事儿卫西跟邱国凯提了一嘴,主要是新进经纪公司的那群精怪确切说来也算是太仓宗的员工,既然是员工集体拓展,就不能把它们排斥在外。
邱国凯倒是没什么意见,精怪们新到公司,也没资源,都在集体抠脚状态,出门并不耽误事儿。不过想到卫西要把一群妖怪夹带在自己的员工里,他还是略微有些担忧:“卫大师,公司员工拓展带上它们好么?都不是一个种族的,万一再把您员工们给吓着了。”
卫西:“不会不会。”
邱国凯又不敢劝他,挂了电话后只好额外叮嘱野猪精等精,出去玩的时候切记要掩饰好自己的异常,不要在太仓宗的员工们面前显露出来。
万一把人吓到报警,警察一来,大家全完蛋!
精怪们出来了那么多天,都觉得山外头的生活确实比山里舒适,再则也都清楚自己暴露之后的下场,纷纷慎重点头。
半小时后。
野猪精僵硬地站立着,小弟小妹纷纷畏惧地紧贴在他身边,周围一群形容恐怖的替死鬼,有的满脸是血,有的半个脑袋,还有的眼睛都掉了一只出来。
替死鬼们评头论足地打量着它们:“这就是分公司来的同事哈?”
“挺好看的嘿。”
“听申经理说以后都要当明星的。”
“嗨呀真羡慕,我死之前其实也想过进娱乐圈呢,结果长得不行……”
野猪精:“……”
一旁的松鼠精哆哆嗦嗦地说:“猪,猪哥,我害怕。”
野猪精心说你害怕,老子还想报警呢。
*****
卫西跟徒弟挑了几个公司拓展的地点,选来选去,还是挑中了京城森林动物园。
这动物园很有名气,据说风景也相当好,又是经纪分公司诸多新员工心心念念的圣地,更重要的是卫西自己也对此很感兴趣。
不过唯独不好的地方,就是这动物园夜间不营业,员工们只能白天出行。虽然有了太仓宗的特殊手段,公司里的鬼员工们并不畏惧白天,不过大白天出门对鬼魂来说依旧是个比较差的体验。
但是鬼多也没办法啦,而且京城晚上当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总不能七百多个鬼一起去蹦迪吧。
好在出发的这一日是个幸运的阴天,太阳并不猛烈。
公司里的这群鬼员工最短死了四年,最长的二百年都有了,死后第一次有机会集体出来玩,全都亢奋得不行,从集合开始就不停分享自己带出来野餐的祭品。
精怪们木然地站在一边,旁边是各种的——
“我带了白蜡烛,要尝尝吗?”
“这是昨儿中午我省下来的线香,可好闻了,你也闻闻。”
皆是无言以对。
七百多个鬼熙熙攘攘站在一起着实壮观得很,虽然普通人类并看不到,可在卫西的视觉里仍是十分拥挤。
时间正好,没有太阳也亮堂得很,申叔就跟卫西提出建议:“掌门,要不大家坐地铁过去?大白天的,这么飘去动物园怪受罪的。”
卫西:“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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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坐过地铁呢。
他下意识征询两个徒弟的意见,团结义从凤阳来,也没见过地铁,唯独见过地铁太仓宗二弟子沉默的看着前方揣着祭品兴奋异常的鬼怪们:“……”
让它们一起上地铁……
卫西没得到回答,转头朝申叔:“那就走吧。”
这一日的白天,京城地铁的上班族们觉得地铁里的空气格外的冷。
大伙搓着胳膊抱怨地铁部门太抠门了暖气都舍不得开高点,朔宗拎着卫西远远地站在一边,无语地看着前方几个不为人知的员工对周围的活人们评头论足——
“她腿好细哦。”
“这个衣服好看,比我死的时候的流行洋气多了,攒几个月工资,到时候让申经理代购烧给我。”
地铁门一打开,人鬼呼啦啦地朝里头挤,转瞬间塞满了整个车厢。上班族们这下可舒坦多了,车厢里开着暖气,人多就显得闷热,鬼们挤进来之后,呼吸反倒清凉得多。
他们镇定自若,不太习惯京城地铁的鬼们可都惊呆了,挤上车厢后为了避免跟人重叠,全都被挤得哇哇大叫,在头顶乱飘:“没地方了!!别上来啦!!!”
精怪们模样漂亮,戴着帽子口罩,躲得离大部队老远,深深地觉得自己这群非正常的物种此时应该被归属进正常行列内。
卫西头一次坐地铁,刚上车就弄丢了两个徒弟,后背一直有人在推,还有人踩他的鞋,硬生生把他推进了车厢另一侧,而人群那头推挤的力量还在不停涌来。
这是什么样的武林高手都奈何不了的场面,卫西直接被挤懵了,呆滞地被挤靠在地铁的大门上。
四周全都是在骂骂咧咧人怎么这么多的陌生人。
卫西被他们挤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许久之后,才从余光里捕捉到一抹熟悉的面孔:“阙儿!”
二徒弟穿了一身的黑衣,瘦高修长,面容英俊,出现在人堆里的情形宛若鹤立鸡群,周围的人都在偷偷看他,他则面无表情地拨开拥挤的四下,镇定自若地朝着卫西挤来。
挤到卫西身前,他站住不动了,一手撑着栏杆,低头帮卫西梳了把被挤到凌乱的头发:“还好吗?”
他挡在前方,用后背抵住了人潮,周围可算有了一小块空闲的范围。
卫西心有余悸:“这就是地铁么?!怎么能坐得下这么多人!”
徒弟垂首看着他,忽然笑了下,似乎挺开心看到他难得狼狈的样子:“大部分的人类总是很辛苦的……难受了?”
卫西盯着他露出的罕见笑脸,眼神有一些迷茫。
“难受的话就靠着我。”徒弟盯着他,眼睛还是微弯的,松开胳膊抓住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站稳。”
周围全都是人,卫西环着他的腰,突然有一种自己两人方圆几米内都十分静谧的错觉。
他慢慢收紧手臂靠了过去,徒弟就撑开肩膀,抵在他身体两边,垂首安静地看着他。
卫西仰头,和他对视,又目光下滑盯着他的嘴唇。
有点想要碰一下。
徒弟默契地会意了:“饿了?”
卫西摇了摇头。
徒弟不知道怎么回事嘴角又勾了起来,贴近他一点,手也下滑撑到了他的肩侧,低声道:“这里不行。”
俩人现在的姿势简直就像是在亲密地拥抱着一样。
卫西贴着他问:“那哪里可以?”
“等出去。”徒弟用手指绕住了他的一缕头发,专注地搓捻着,“出去以后喂饱你。”
卫西懒洋洋地哼了一声,靠在他身上不动了,徒弟索性用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避免他被晃到。
周围受到了一万点伤害的上班族们:“…………………………”
车厢摇晃,卫西贴在徒弟身上,靠着靠着,便听到了一旁传来的讨论声:“唉你知道吗,听说这段地铁轨道上个月有人卧轨自杀了,上周论坛里有人说坐地铁的时候在这里遇到过鬼。”
“哇靠,不是吧?那么恐怖的?坐个地铁还能碰上鬼?!让不让人好好上班了!”
卫西:“……”
卫西朝着说话的那个姑娘看了眼,目光又默默转向了车厢角落哇哇大叫着这里没有位置了的自家员工们。
列车开过一处隧道,车厢里忽然又有人惊叫:“那是什么东西!”
卫西下意识转头,瞬间就看清了地铁窗外一个模糊的漂浮物,地铁速度这么快,它却始终如影随形,吓得车厢里的上班族们纷纷惊叫:“啊啊啊啊!!到底是什么啊!!”
卫西双眼一眯,头顶同时传来了徒弟的判断:“卧轨的那个。”
自杀的鬼怪有许多会停留在原地,当然目的不一,有的可能是为了寻找替身,有的则可能单纯只想吓人。
这个鬼挑选高峰期出现,很有可能是后者,它或许生前不受重视,死后便沉溺于受到关注得到尖叫的快慰。
论吸引人,它真的是很成功了,因为不仅车厢里的人类看见了它,太仓宗的七百多员工听到喊声之后,也好奇地蜂拥而上,踩人头的踩人头爬肩膀的爬肩膀:“鬼?!哪里有鬼!”
卫西:“……”
朔宗:“……”
车窗外的小鬼非常满意上班族们的回应,身体扭曲了一下,想要露出自己血肉模糊的面孔来,于是转动猩红的一双眼睛,偷偷窥视向这列车厢里的活人们。
紧接着它便对上了车厢里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同类。
七百多双鬼眼盯在它身上,有的头破血流,有的开膛破肚,论起阴森恐怖,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
卧轨鬼:“…………………………”
太仓宗的员工们看完它却都有些失望,挑剔地评价了起来——
“就这个啊。”
“唉,一般嘛,要是我去肯定吓人多了。”
“不过它跑得好快,地铁时速是多少来着?你们谁查过?”
“好像最高80km每小时。”
“这倒还可以。”
“它腰好像断了唉,哇,可怜,怎么会想不开卧轨哦?我跳楼就已经够丑的了,你看我脑袋瘪的,现在怎么敲都敲不回来。”
“唉怎么回事?它干嘛不动了?哎哎哎!跑哪儿去啊它!”
卧轨鬼裤裆一紧,跑得飞快:“……………………打扰了。”
太仓宗的员工们把它羞辱走还不肯罢休,后续的话题一路发散到这个鬼是不是社恐,否则怎么会看见鬼就跑,这样很容易交不到朋友。
地铁里的上班族们:“……咦?怎么又没有了,刚才是眼花了吗?”
朔宗抱着卫西:“…………”
卫西贴着朔宗也沉默了一会儿:“……集体活动好像是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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