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碟片大约只放映了两分钟, 剧情没头没尾, 王导演非常不满意,毫不留情地一顿痛批。
然后接下去的那张就略微丰满了一些,至少场景比第一张复杂了,画面从荒土地变成了一处林荫茂密的森林, 画面中一道黑漆漆的鬼脑袋摇摆晃动, 疯狂地奔跑着,这次还有了台词,它一边跑一边朝前方发出凄厉的咆哮。
导演评价:“他就一个人这样跑?理由呢?毫无逻辑!”
于是第三张碟片就开始有逻辑了,某个女孩掉下水,然后被水里的水鬼用长发缠绕住了脚踝, 不住朝下拖去。
导演依旧不满意, 痛心疾首:“唉!剧情这么单一,恐怖片也跟商业片一样需要充分的内容。故事主线, 故事支线, 人物爱情缺一不可, 这种无聊的内容不会有市场的。”
随后的影碟里果然出现了其他元素, 那个黑漆漆的鬼头居然开始谈恋爱了!还有吻戏!
眼看着幕布上两道鬼影吻得如痴如醉, 导演拍案而起, 大骂道:“太难看了!拍什么垃圾玩意!”
已经大概看出问题所在的众人:“……”
卫西可能是在场唯一一个看得津津有味的人了,然而他的视线也忽然被遮挡住。他扒拉下二徒弟捂在脸上的手掌,还不等继续回归电影剧情, 在场已经有看不下去的道长站起身来, 朝邱国凯道:“邱总, 烦请您把剧组的人先带出去一会儿,我和其他道友有些事情想要商谈。”
邱国凯也觉得这几部电影挺难看的,但听到这话还是配合地把仍在批判不休的主导演和剧组其他人带出了会议室,会议室大门刚一关上,屋内众人的神情立刻凝重了起来。
与此同时,投影幕布上的画面也停下了,镜头当中的男鬼撒开手,怀里刚才还在热吻的女主角立刻消散得干干净净,它也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投影屏幕之外的一切。
这场面简直诡异极了,吓得陆文清浑身发抖,被他贴着的团结义也觉得慌兮兮:“师……师父,它怎么好像能看到我们似的……”
他的师父不断回味刚才的画面,没空理他,只有师弟沉声开口:“你没有感觉错。”
团结义:“什、什么?!”
这电影里还真有鬼?妈耶看恐怖片居然也能看出鬼,这简直跟都市怪谈一样啊!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其他道士们已经对视完毕,默契地摆开列阵,贴上开眼符,面朝幕布举起法器。
竟然能具象成形,这鬼就摆明了不会好对付。
斗殴的阵仗已经摆了出来,那画面中的鬼魂也看出了众人的用意,房间里猛然阴风大作,它也凄厉地怒喝了一声:“多管闲事!”
随即飞扑出来跟在场道长们打斗。
它力大无穷,身形鬼魅,又怨气惊人,难缠得很。道长们立刻警戒地围聚成群,各家桃木剑七宝剑驱邪剑大显神通,唯有太仓宗两手空空,团结义左右看看,总觉得自家很不合群,于是硬是从背着的口袋里掏出了几把木剑,塞进师父和师弟手里。
团结义:“师,师父,咱们也冲吗?”
卫西拿着剑,兴致缺缺,他看出这不是个厉鬼了,善心大发道:“不用,它电影拍得不错,我放他一条生路。”
团结义:“?”
朔宗:“……”
一旁至弥观的老道长:“???”
也不知道问号给的是放生路,还是电影不错。
鬼魂以寡敌众,到底心有余而力不足,它一爪抓破了至弥观老道长肩上的衣服,同时意识到了眼前的这群道士们不好对付,心生退意,瞄到了角落孤零零的太仓宗,转身就攻了过来。
卫西纹丝不动,甚至还有点高兴:“哎?自己送上来了?徒儿们!有好吃的啦!”
朔宗:“……”
被抓伤的至弥观老道长捂着肩上的伤口,看到这一幕,还以为太仓宗的众人是被吓傻了,想到卫西刚才说起放鬼魂一马的口气,不由皱着眉头暗斥:“这样的小道观来凑什么热闹!”
他原先在大厅时听到了几耳太仓宗的来历,本来就觉得很不靠谱,如今定睛一看,更加气绝:自己在至弥观修行了几十年,一把惠剑传承几辈,挥剑可斩魑魅魍魉,这才敢拿出来行走江湖,这小道观的几个人手上的木剑,却全都是没开过光的!
没开过光的木剑和无知孩童的玩具有什么区别?!他们把做法事当成什么了!儿戏么!
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况志明和丰年观的丰道长也发现了战局的转变,转头一看,见鬼魂竟已经冲到了卫西的面前,大惊失色地冲了上去:“卫道长!”
话音刚落,就见卫西竟然面露喜色,也没有用剑,只轻飘飘地伸出一只手——
掐住了冲来的鬼魂的脖颈,狠狠朝着地面掼去!
那鬼魂被砸得发出一声尖叫鸡似的哀鸣,随即被卫西抓住脚踝,玩跳绳般疯狂地在地面和墙壁上抽打。
卫西也听到了他们的喊声,抽打的同时回过头来:“怎么了?”
那鬼魂落到他手中,被抽得几度消散,还要叫挥舞着桃木剑的团结义哇哇大叫着胡乱戳刺,只能高举双手在地面无助地扒拉。况志明和丰道长默默止步,丰道长看得目瞪口呆,况志明却觉得这一幕似乎有点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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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弥观道长已然被这儿戏的一幕搞懵了。
卫西纵身一跃跳到了那被抽晕的鬼魂身上,立刻开始拔脑袋,同时招呼身旁的徒弟们:“来吃!!”
朔宗看了不远处相继陷入沉默的众人一眼,赶紧伸手拦住了他,鬼魂却听到了他的话,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快被拔下来了,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不可以啊啊啊啊!”
卫西实在馋得不行,知道它不是厉鬼,只能绞尽脑汁地想理由:“你图谋不轨,化身影像,骚扰剧组导演,想伤人性命,虽然电影拍得不错,还是有违天道!”
有违天道的都可以吃!
“我没有啊!!!”那鬼魂简直哭瞎,“我我我,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还伤人性命,我不就看到这儿拍鬼片,想来试个镜吗!!!!”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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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脑袋被越拔越长,斗志全消,卫西生怕它辩解得更多,只想快点吃了它,朔宗都差点拦不住,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好在他刚要下口,一直戴在胸口的那枚玉佩突然开始发烫,唤回了他的理智,让他终于从被饥饿控制的状态里挣脱了出来。
他回神再看,全场众人包括身边的弟子们眼神都挺一言难尽的。
半晌后,他只能心有不甘地撒开手,坐在一边,掏出衣服里的玉佩沉默地摩挲。
卫得道……
他的情绪转变得很快,显得比往常低落许多,甚至到了阴沉的地步。
朔宗在一旁看着他的神情,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在场的其他道长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自动忽略太仓宗的这群人,拎着那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鬼魂到一旁问话,毕竟刚才大家还打了一场。
鬼魂被问得很委屈:“你问我我为什么打你们?是你们自己先打断我试镜,又摆出阵势要跟我打架,怎么还还恶人先告状啊!”
“……试镜。”众道长,“你穷追不舍,缠在王导演身边,真的不是想伤害他?”
“怎么可能!他是我爱豆啊!”鬼魂道:“我护着他还来不及呢,躲在光盘里当然是为了用自己的演技,在面试的时候打动他!”
大家顿时被它的思维打败了:“你有什么可面试的……”
鬼魂有种自己被轻视的不爽:“他这不是拍鬼片的么,我有生活有经历,还会自己编剧,演技比剧组的那些个破演员好多了。那女二号ng十几次,还叽叽歪歪推卸责任那么矫情都能演,换我怎么就不行了?我连威亚都不用,肯定一条过,凭什么不能给自己争取机会啊。”
这么听着居然还挺有道理的。
团结义却觉得有问题:“既然你只是想争取机会,又为什么要干扰剧组的日常拍摄?”
鬼魂:“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我不背黑锅的。”
团结义:“那些群演不是你赶走的吗?还有剧组被撕毁的衣服。”
鬼魂:“我有神经病吗?撕他们衣服干嘛?那么好的衣服我宝贝都来不及呢,在影视城的时候还偷偷试过了一遍。”
他说着还羞涩了起来:“可合身了,尤其男主角的衣服,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制的,说起来我还跟他们一起拍了定妆照呢,发在官宣微博上,也算是剧组的一份子了。”
众人又无语又意外,这倒是解释了导演们提到过的影视城拍摄时遇到的怪事,可后来真正闹得沸沸扬扬的剧组灵异传闻竟然跟对方无关吗?
那又是谁做的?
鬼魂大概是看出众人不想再跟他打了,竟然主动朝被自己抓伤的至弥观的老道长道歉:“大师,刚才不好意思啊,王导很难得才有教导我的时间,结果被你们搅合了,我当时实在生气,又看你们刀啊剑啊的,以为你们想伤害我,才跟你们打的。”
老道长难得看到思维如此清晰的鬼魂,虽然伤口依然隐隐作痛,心里却多少气消了。
他表情才缓和了一丁点,那鬼魂立刻发现了,脸皮厚得惊人,竟然打蛇随棍上:“大师,您要是不生我气了,到时候可不可以替我在王导面前美言几句,让他给我个角色。我不要求太多,有台词就可以了!我很有学习能力的,每次他对我表演的点评,我都认真地记在心里,然后用心改正的!”
“……”老道长脸色又青了:“滚!”
鬼魂灰溜溜地滚了,滚前还不忘恳求:“大师们,求你们了,千万别跟王导告状,不然他对我印象该不好了。”
***
朔宗正望着发呆的卫西出神,余光一闪,抬头就见被众多道长赶走的鬼魂跑到了跟前。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这鬼刚才被卫西打成那样,竟还敢过来?
“你想做什么?”
鬼魂没搭理他,只小心翼翼地看着卫西:“大,大师?”
卫西心情正坏得厉害,被他叫回神,阴鸷的视线冷冷地扫去,一语不发。
鬼魂当然怕他,被盯得当即一抖,然而又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支撑,硬是挺着没有逃离,反而还哆哆嗦嗦地又开了口:“您……您刚才,刚才是说,我拍的电影不错吗?”
卫西:“?”
朔宗:“?”
卫西回忆片刻,沉着脸点头。
那鬼得到他的答复,哇的一声就哭了,哭得比刚才挨打时还厉害,却是喜极而泣。以至于让它竟然连对卫西的恐惧都尽数抛开,就这么大哭着蹲在了卫西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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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是这世上第一个认可我表演的人哇!!!”
卫西:“?”
朔宗:“……”
***
那鬼魂没必要说谎,众人略加探查,就知道它每天做的果然只是躲在光碟里等着王导演翻牌试镜这样的无聊事。
经历一场闹剧还没能找到剧组灵异事件真凶,在场诸人都颇有无力之感,当然最让人无力的还是太仓宗的那群人了……
朔宗一转头就发现卫西不见了,问团结义:“你师父呢?”
“什么叫我师父?我师父不就是你师父吗?”团结义认真地纠正了师弟的称呼,这才回答,“他刚刚跟方小杰一起走了。”
方小杰就是那条鬼魂的名字,据他说自己死前是在各个影视城跑龙套的,一直没跑红,到死都是个穷光蛋。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想红的执念太深,他死了之后实力居然特别强,竟然还解锁了附身光碟的技能……
真是很让人无语的能力。
朔宗对那个抱着卫西大腿哭了一场的鬼印象很不怎么滴:“他们去做什么了?”
团结义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听那个方小杰说,他私下录了不少戏,估计是想给师父欣赏欣赏吧?”
***
方小杰问清楚卫西最欣赏的那部片子原来是吻戏片后,硬是又给卫西表演了一遍,表演完后忐忑地问:“你觉得好吗?”
卫西点头:“很好。”
他这次可算搞懂之前在烂尾楼外那两个头颈交缠的人是在做些什么了,方小杰表演得非常卖力,跟自己幻化出来的女鬼激·吻的画面半点也不掺水,卫西想到刚才那两张紧紧吸·吮的嘴巴,不由点头:“你演得很细致。”
方小杰为伯乐的欣赏又感动又惭愧,也没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还以为这是在夸自己演戏放得开,羞涩道:“怎么说呢,王导说我的表演缺乏爱情元素,刚开始我也不好意思体现的。后来有次我跟他去了一个访谈,听到他对记者说,一个好的演员应该把自己全身心奉献给艺术,不能对肢体的演绎和展露身体抱有偏见,然后我就醍醐灌顶似的想开了,我要做一个好演员,必须什么戏都能演才行!”
卫西似懂非懂地点头:“……展露……身体?”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重复完这句话,方小杰虚幻的面孔上竟然隐隐浮现出了些许微红:“是啊,我后来也有拍哦,你要看吗?”
***
卫西回到房间,二徒弟已经在屋里了,给他开门后表情严肃地问道:“你跟那个方小杰去做什么了?”
卫西将从方小杰那拿回来的碟片放在桌上:“它给了我一部它最新拍的电影,据说在表演上有了新的突破。”
朔宗:“……?”
卫西问他:“你要一起看吗?”
房门关闭后,屋里只剩俩人独处,朔宗略微的有一些不自在。
他对上卫西的双眼,片刻后转开头道:“给我吧。”
把碟片放进播放器的时候他扫了一眼,果然又是自己录的简易光碟,表面连图绘都没有,想必是好看不到哪去的。
卫西爬到床上,似乎暂时没有睡觉的意思,见他放完碟片,还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徒儿,一起过来啊。”
朔宗在床沿犹豫了一下,依言落座。
他阳气重,卫西向来喜欢粘着,立刻就靠了过去。
山里的房间其实有一点潮,屋里开了空调,这种湿冷就变成了潮闷,空气水分混乱地纠缠着,黏着在相贴的身体和每一处皮肤上。
空调开得好像有点高了。
朔宗嗅到一股清淡的气息飘在鼻尖,像是什么很好吃的水果,又像是卫西塞了一整包带出来的巧克力或者可乐。他下颌也被几缕蓬松的卷发触到,痒痒的,低头扫去,卫西尖挺的鼻尖在昏暗的灯光下略微翘着,睫毛也在脸颊打下暗影,扇子般的两小块,使得空气里的热度又变得微妙许多。
他们一起靠着的是暧昧的双人床,后背垫了蓬松的枕头,朔宗转开视线,令自己专注地看向正在读条的电视,心绪不宁,忽然觉得这样旖旎静谧的氛围里,放一点难看的电影打破气氛也没什么不好。
这念头刚一转过,前方的电视音响里忽然传出了一道模糊的呻·吟。
朔宗:“???”
他忽然预感到情况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下一秒,他就知道这个预感从何而来了。
前方墙壁的大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疯狂耸动的影子,方小杰臭不要脸神情投入地抱着怀中幻化出的女鬼,表情似乎已经要升天了。
卫西盯着看了一会儿,只看到电视里的方小杰不停在挺腰大叫,看不太懂,只能迷茫地转向徒弟:“这就是他说的新突破吗?”
朔宗:“………………………”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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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圆子的五体投地三百六十度旋转大拇指做俯卧撑头顶兰州拉面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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