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玉一行走得并不快,在晌午时候走到了山下的村镇,地方不大,但却是南来北往必经之要道。这地方处在两州交界处,可以说是两不管地带。
镇上多是走南闯北的客商,虽然也热闹,但毕竟地方小,只有一家客栈。莫南风等人在山上多少也受了些伤,为稳妥起见,准备在客栈里落了脚休整一日。
临近晌午客栈大堂里也是坐满了人,熙熙攘攘,人多嘈杂,平日里倒不觉得缺人,这时候倒有些忙不过来。掌柜的今日也立在大堂门口,亲自招呼起客人。
见阿桃等人过来,老远掌柜就迎了出来,高喊:“客官里边请,您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四间客房,一间上房送一桶热水上来”阿桃开口道,随即下马将缰绳递给掌柜,接着转身来到莫南风林小玉车前迎二人下来。
“好嘞,客官楼上请”掌柜的一招手,刚从楼上下来的小二小跑着迎了上来。引着众人往客栈里去。
莫南风与林小玉一进客栈,就注意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两男一女,正对着门口,进来的人一抬眼就能看见。倒不是说他们穿得有多突出。只是这几人身上都挂着佩剑,与这一屋子行商之人格格不入。
林小玉被莫南风按在浴桶里泡了个药浴,这才将隐约有苏醒迹象的蛊毒压制了下去。
莫南风收回目光携林小玉先一步上楼,阿桃等人就留在大厅先用膳。
等小二把热水送上来,莫南风把门锁上,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往水里倒了两滴。
一旁的林小玉这才褪去衣服,赤身坐了进去。她刚坐定,桶里水突然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冒泡。从水里钻出一黑一白两条烟雾,将林小玉身体牢牢束缚在内,只见她眉头紧锁,额上一道红印显现,竟像是额间沁出的一滴血。
半个时辰之后,林小玉睁开双眼,额间只留一道浅痕,随着她跨出浴桶,那道痕迹也消失不见了。
守在旁边的莫南风随手将搭在屏风上的浴巾盖在林小玉身上,他转身出来了。可他背对着林小玉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厉害,攥着的手心捏得死死的。
该死!这蛊毒如此狡诈,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额心,若再耽误下去,一旦攻入头颅,小玉怕是要失了神志。
林小玉穿好衣裙出来就见莫南风在翻看医书,这一路他除了休息时间几乎手不离书,怕是大周朝太医院的医书都不及莫南风手里的齐全。
林小玉见他如此专注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一下跳上了莫南风背上,搂着他脖子,在他耳垂上轻咬了一口,见他浑身一僵就要反手来拽她,她身形一低躲开他的手,站在一步之外笑吟吟道:“夫君,我饿了,下楼找阿桃用膳去了……”。说着便飞快开了屋门下楼去了。
莫南风听着她欢快的脚步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微红的耳朵,想起刚才耳边的那一声夫君,心中的郁气也散了不少。
等莫南风下楼时,桌上哪还有阿桃等人的身影。只见林小玉点好了一桌子的菜正等着他过来用膳。
莫南风接过林小玉递给他的筷子,低头用膳,两人用餐规矩极好,即使在外也遵循食不言的规矩。
不过林小玉吃饭的速度可比莫南风快多了,等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筷时,莫南风还有一半的饭还没吃完。林小玉捏着帕子擦了擦嘴,就坐在对面看他。
不过没一会林小玉就被客栈外的喧闹声吸引住了,她转头往窗外望去,只见是卖小食的大娘扣住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童,嘴里还骂着些什么话。离得有点远,围着的人也指指点点,她又不能用内力,一时听不真切,只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嘴里还嘀咕着:“这大娘好凶啊,不知再骂什么。”
莫南风抬眼就见到恨不得把自己当长颈鹿一样半个身子都挂在窗上的林小玉,含着嘴里的茶噎住了,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莫南风最后拿出帕子将这口茶渡了过去,这才若无其事地将帕子放到了桌上。他其实来到林小玉身边,道:“她说,再敢偷东西,打断你的狗腿。”
林小玉正看得上瘾,耳边突然传来莫南风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栽出窗外。不过还好她身子灵活,及时扶住了窗台,回头还瞪了一眼那还敢笑的罪魁祸首。
莫南风见她恼了,连连拱手求饶道:“想不想知道那孩子是谁?”
这话一出林小玉就被吸引了过来,连连点头。
莫南风好笑地看着她,也不拿乔,低声道:“还记得昨日那破庙提到的被逼跳河的妇人吗,这孩子就是她被欺辱生下的。”
林小玉闻言神情冷了下来,原来这就是闲话中的那野种。也正是看到了他,那军汉才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大骂妇人不守妇道,不知检点。这才有了后边妇人哭诉被欺辱,后跳河自尽,接着就是军汉被打死。这一桩事,最无辜的就是这孩子了吧。
等林小玉再抬头,只见这浑身脏污的孩子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了。她拿了桌上没碰过的馒头,就往外追去。
莫南风见状并未阻拦,只招来小二给了他二两银子,问了些话便让他下去了。
小二退下后颠了颠手中的银子,还拿牙咬了咬,今日是遇到贵人了,出手如此阔绰,就说两句话就白得了银子,他揣好银子,哼着小曲又去迎客了。
林小玉跟在这小童身后一直走到镇外一个破落的小院。只见小童就窝在墙角,松开了一路紧握的手,里边紧攥着的是一块果子,他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口。果子的甜味让他开心得裂开了嘴。他拿出果子,又想舔一口,可刚放到嘴边,他有些不舍地放下了。小心从怀里掏出一块破旧的布包,打开里边还有块不知放了多久的饼,他把果子一起放进去,再将布包严严实实地裹好收入怀里。
等做完这些,小童这才想起被踢伤的腿,他卷起裤腿,那腿上疤疤癞癞没一块好肉。难怪刚才那大娘踢的一脚并不重,他怎么走起来一瘸一拐。原来这腿是被人打得伤了未好,又叠新伤,再这么下去,怕是腿都要废了。
林小玉见惯了伤,可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这么多伤,看得她也是心中闷疼。她也不再隐藏身影,走了出来,怕吓到这孩子,轻声道:“我这有馒头,你吃吗”
小童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可看到她手心里白胖胖的馒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他不敢去拿。他还记得他娘死前给他的一个馒头,说吃吧,吃饱了下辈子投个好胎。那是他第一次吃馒头,可他吃完,他娘就抱着他一起跳河了,然后他娘就死了。他被从小养大的大黄狗叼住了衣服,这才没死。后来,叫他野种的爹也死了。
他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馒头,可他不敢吃,他吃了怕就是也要死了。
这时,他看到一个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出现了,比他娘供奉的观音娘娘还好看。他说,吃吧,不怕,不会再有人能让他死了。他相信了,抢过那白胖的馒头狼吞虎咽起来,直到他被噎住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然后,被噎得两眼泪的他被他们带回去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饿过肚子。而他也有了名字,林莫回。自此,他有了义父、义母,也有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