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先生的话一下抓住了众人的心。
“虽然长春木倒塌了，但它还留下了些东西。我们可以收集来它的根脉、枝叶，慢慢培养，总有一天能够养出新的长春木来。”
“不可能的。长春木那么大一个，再也回不来了。”尽管黑先生的提议让人心动，但人群里悲伤的氛围依然没能散完。
“糊涂呀！谁说要复原长春木了？我们要做的，是找回曾经熟悉的地方，营造出自己喜爱的家园。大家都是生长在长春木脚下的，尽管我们救不回来它，但也定然不愿意看它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咱们要做的，是将它传承下去，就像我们绝不放弃希望。你们过去的生活模式里，发现的缺憾，在这里，我们将一齐完善……”
许嘉音搓着胳膊远离“洗脑”现场。
这儿的黑先生可太懂得如何将这群“外人”转化为自己人了。
等她踩着泥浆走到洞口，眼珠子已经在那儿站着了。
“哟，你终于也听不下去了？”他用着许队的模样，用不符合他人设的动作神态同许嘉音打招呼，“那家伙，成也在那张嘴，败也在那张嘴。”
“你们很熟？”她若有所思。
现在的时间，眼珠子还没有被迫和黄沙地里的黑先生融为一体，没想到它对黑先生依然熟悉。
这也印证了许嘉音之前的猜想，黑先生和眼珠子的来历，必然是相关的。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转了几道。
“那是~必不可能的。”这话不自然地拐了个弯。
许嘉音会意一笑：“明白的，你们很熟。”
“没有的事！”眼珠子突然提高了声音，“只是有点小摩擦而已。”
她只微笑着，脑袋里自动将这话转译为：虽然你猜对了，但是这可不兴说。我们之间的梁子可结大发了，得低调点。
“所以黑先生现在还没有发现你。”许嘉音似笑非笑地看着眼珠子，这家伙在远远见到黑先生时，就隐没下去，脑袋上只有脸颊两侧的开口还保持着。
两人相顾无言一阵，重新回到鲸的腹腔内，一个看顾小潭，一个照顾吴广成，一边听着黑先生激昂的发言、看他唾沫横飞。直到隔着雾气的天色明显暗下来，许嘉音才等到陆陆续续从洞口里走出去的人们。
最后现场只余黑先生一人。他抻着懒腰，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一只果子大口吃起来。
“你懂治病吗？”许嘉音看向黑先生，他也正在打量她。
黑先生摇摇头：“不懂。”
闻言，她一愣，扭头看向在一边受眼珠子控制、默不作声的许队。
“不过，要是想问你怀里那小姑娘的情况，倒也好说。”他从桌凳上跳下来，加快啃完果子，随手将果核丢到旁边，大步走到她身边蹲下。
他抬起一手放在小潭的脑袋上，闭上眼，眉头时疏时缓。
“她跟长春木的联系太深，主体的变化带来的副作用，不必太紧张。”
“小潭什么时候能醒来？”
“哦，她叫小潭呀。”
听到黑先生这一句，许嘉音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这样一来，小潭的名字，就是由她取的。可她分明是在未来知道这名字的，难道这里不单单是幻境？
黑先生接下来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路：“什么时候醒，我也不清楚。她醒来是什么状态，也不好说。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将她留在这里。等我收集长春木的碎块，将它们养起来，这个小家伙也能好受些。”
“小潭，是长春木的哪一部分？”许嘉音刚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脱口问。
黑先生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像是看傻子一样。
这让她心中一紧。
她现在的身份正是长春木守护灵，却不知道小潭的状况。
“看来你伤的也很重。”不过片刻，黑先生就替她找好了理由。
许嘉音蒙混过关，却再不敢轻易开口了。
“她是长春木的一块根，你当初一失手挖出来的。”他睨着许嘉音，强烈谴责她的行为，“你说你没事天天手欠祸祸长春木，给自己整出一堆兄弟姐妹的，又记不住，是想做什么？”
“……”许嘉音揉揉鼻尖，黑先生这意思事，她也是长春木的一部分？
“你之前说的，收集根系得凭本事，我可是当真了啊。”他突然话锋一转，又提到这事。
在许嘉音点头之后，他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那行，今天我心情好，你们剩下的那个，我也看看。”
他蹲在吴广成跟前，拆下他腿上的绷带，一脸肉疼地小声嘀咕着：“暴殄天物。”
许嘉音只当耳旁风，问自己关心的事情：“他的腿还能好吗？”在玉骨山的幻境里，吴广成的一条腿完全坏死了，裤管下只有森白的骨头。
“你在想什么呢？就被那群小狗咬掉几块肉而已，也不至于整条腿都要不得了。”黑先生对她的问题嗤之以鼻，“虽然掉肉的地方没法长成原样，肌腱受损，但是平时也看不出些什么来的。”
这回答，着实让她愣了一会儿。吴广成腿彻底变白骨，不是因为在沼泽地里受的伤。
“不过之后要剧烈运动的话，可能有些困难。”黑先生一边啧啧道，一边往那腿伤伤撒下些药粉。
原本还渗血的伤口被药粉包裹住，意识尚不清醒的吴广成疼得丝丝地抽着气，腿上的肌肉痉挛着。
“你打算之后就留在这里吗？”
在静静观摩了许久后，许嘉音突然问了一个和手头的事情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
“虽然长春木被毁了，但是那些暗影还是会往外溢。”她具体说明，“这里离长春木很近，如果出了什么事，很难不受影响。”
“那有什么关系？”黑先生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将无垢锦卷起来不动声色地揣进兜里，转而换了一卷干净的绷带给吴广成包扎起来，“活着又不拘于哪种方式，人的适应性是很强的。更何况还是跟着你过了一阵苦日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