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音对自己的准头没有信心,她从腿上的藤绳开始划。
可那刀刃上有着许多小缺口,这藤绳又异常坚韧,加上目前状态不便,她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取得令人喜悦的进展。
倒是身上的伤口因为这动作开裂,疼得她满头是汗,驱散了些身上的寒意
脱困的进展暂且搁置。这事急不得,否则她恐怕得在割断藤绳之前先昏睡过去。
许嘉音思考着“自己”的身份。
看洞穴里的包和周边散落的物件,是基地里常见的东西。但这事也不绝对。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看到具有基地标志性特征的东西。
但是之前在骨洞里的经历,她首先将“基地的人”这一可能性列在前头。而且这地方,她从前没见过,也没听过,恐怕离基地不近。
由此,许嘉音进一步推测,这是探险队的人。
“你醒了啊?”洞穴里的光突然被吞没大半。
许嘉音转头望去,洞口处正站着一个壮实的大汉。他个子不算太高,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分明。
大汉大踏步走上前来,许嘉音注意到他的一条裤腿,走动时看着空空荡荡的。
结合入梦前的位置,许嘉音立即联想到骨头架子。
对方注意到她的目光,咧开嘴笑了笑,大方地提起裤腿,展示自己变成白骨的腿。
“这是之前受伤变成这样的。”他拍拍坏腿,接着捞过那把豁口的小刀,熟稔地处理起手中拎着的一只灰毛兔子。
并不锋利的小刀在他手中毫无阻碍地游走,转眼就将皮肉分离开。
“我看了你的东西,装备挺齐全。虽然不算太好。”大汉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砍向兔子,“拿着这种档次的东西,你怎么敢跑出来闯的?”
他似乎很久没有和人交流了,说话时很多音不准,许嘉音还得花点时间辨别他的话。
大汉显然没想等她回答,兀自说下去:“不过也是,都是为了讨生活。可惜你撞到我手里了。”他目光里带着怜悯,“小兄弟,我不能放你走。”
他一直逆着光。
等他生起一堆火,许嘉音才看清大汉的面容。
就这一眼,惊得她死鱼打挺坐直身子。
“怎么,不能让你走,就这么大动静?”大汉听到动静,疑惑地看过来。
他拿着一根棍子,挑挑火,烤起了兔肉。
“其实住在山野里,也是很好的。这地方,人少,林子大。其他生灵,都简单得很,人的心思也会跟着简单些。人一简单,遇到那些坏东西的几率也就跟着低了。”
大汉沉浸地自说自话,一边专注地靠着肉。
许嘉音悄摸靠近火焰,忍着高温灼烧的疼痛,烧断了藤绳。火焰顺势爬上了她的裤腿,她立即向一旁的地面拍打双腿。
这下子,可瞒不住她搞小动作的事了。
大汉噌地站起身,两步跨过来,抬脚就要往她脚上踏。
许嘉音急忙挪开腿,喊道:“叔,你真一脚踩上去,我腿得断!”
“对不住,情急下没注意到你是个人。”大汉笑得憨实。
他的话却让她不寒而栗。这人,恐怕潜意识里就没将她看作人。
许嘉音定了定心神,先凝视他一阵,才假作刚想起来一样开口说:“我想起来了,您是不是那什么探险队里的人?”
她之前看到大汉,就觉得眼熟,像是陆女士的手账本中的一人,她得确认这一点。
“啊,”大汉挠挠脑袋,回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有人记得我。”
许嘉音极力克制住问他过了多久的问题。
幻境里的时间,探险队已经逐渐销声匿迹。这该是他们十年前离队后的故事,但是过了多久,还值得推敲。
大汉的回复,也确实对上了手账本中的那人——吴广成,刘老太那跟着探险队一起失踪多年的儿子。也是继承了刘老太遗志的刘女士,在寻找的人。
他单独在这里,探险队里的其余人呢?他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小兄弟,实在对不住。”吴广成面上又一次露出抱歉的笑容。
他憨实的表情,让许嘉音不由得想起曾经的小李。
“本来你还是有可能离开的,可你好巧不巧,怎么就认识我呢?”
他蹲下身,取下盘在腰间的藤绳,再次将许嘉音捆了个结实。
“……”许嘉音实在无力吐槽。
但她肯定,吴广成没打算放这具身体走。
直到现在,她身上的伤口都没有得到处理。而且,身上的伤口发炎了,她现在的体温烫得吓人。吴广成刚才加绳子,肯定是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依然没有动作。
而地面上掉落的那堆杂物里,是有药的。
许嘉音理解药品在这情况下的珍贵。但他竟然半点表示也没有,甚至自己在一旁大口吃肉,且半点不顾她的死活。
她完全有有理由相信,这人希望她死掉,以不脏自己手的方式。
直到吴广成吃饱喝足,剩下的一点肉块才被放在她的嘴边。
许嘉音强忍着不去吃那东西。
她这举动看得吴广成直摇头,最后嘀咕一句:“娇气。”尔后从一个悬吊着的包里摸出一袋发硬的面包,撕开一道口子放在她脑袋边上。
这她能忍?她真不能忍。
之后的日子也差不多,许嘉音身上的伤口逐渐恶化。捂在藤绳里,她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同样,她也看到了吴广成为了活下去的极端,他的视线越来越多地流连在她身上。那目光不像看人,更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的身份,是食物。
许嘉音感受着死亡逐渐逼近,心中也越发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这局面,还是许嘉音在幻境之中头一回见。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这种事情,完全是对人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许嘉音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幻境,心中依然为之胆寒。她分不清这感受究竟是源自自己的内心,还是源自这具身体本身。
当她连转头够取面包的力气都没有时,她知道,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