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木树根的缝隙里透出点光，影影绰绰打在许嘉音脸上。她眯起眼睛，打量着站在面前的人。
对方也在打量她。
“你看，那位置，大家都想要，你半点事情不管，却偏占了这么个位置，难怪招人厌。”那人踱着步子越过她，走向白霜。
“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们了。”
“谢谢您的体谅。”许嘉音听到白霜开口，冷静、淡漠，“但是，还请您也留下。”
她的话音刚落，许嘉音的影子被身后的光芒映照在墙面上，捆在她身上的藤蔓也有一瞬的僵直。
白霜已经完全吸收了长春木核心的能量，这很好，只是她无法理解是什么造成了白霜的变化。
像王队和许队的变化，还有外因影响，但白霜究竟为什么会从那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变成这样？
“别白费力气了。”白霜一边对后边不断释放电光的人说话，一边走到许嘉音跟前，“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仰着一张尚且带些婴儿肥的脸庞，面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所以，你为什么这样做。”许嘉音轻声问，其实这藤蔓并不能封锁她的行动。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之中游弋着某种生机勃勃的能量，这股能量和身上的藤蔓同根同源。
“因为我讨厌你。”白霜一歪脑袋，脸上的笑容扩大，“因为你想，所以我被迫分离出来；因为你想，长春木才会遭到这样大的劫难；因为你想，我不得不经历那些我本可以不必经历的事情。”她绿色的眼眸里噙着泪水，嘴角的弧度依旧。
许嘉音感到自己身上突然失去了那股生机，浑身的肌肉像是失去水分一样干瘪下来。
“这是什么？”
对此感到惊讶的不只是她，身后有人大喊一声，听着是女人的声音。
许嘉音很好奇，她想要回头看去，但是僵硬的脖子和迟钝的身体反应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坠在脸侧的头发变成灰白颜色，原本光滑的肌肤上出现许多褶皱和斑纹。
再看白霜，她的身形发生着细微的变化。原本到她脚踝的亚麻色长袍，如今只到她的小腿肚。她失去的生机，流向了白霜。
肌理逐渐衰败，皮肤渐渐松弛，骨头慢慢脆化，视野慢慢变模糊，呼吸渐渐变得困难。
许嘉音感受着生机流失带来的衰老，看着自己映照在墙面上的影子逐渐变得模糊。到最后，身后的光芒再没有出现。
看来那个和她撞脸，还自称雷神的家伙，也力竭了。
她合上眼睛，任由脑袋垂落。
过了好一会儿，室内才响起脚步声，一步跟着一步，急促地敲打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不算耳熟，但是很有特色，是在短暂的接触中，就让许嘉音铭记于心的人。
陆女士。
“事情解决了吗？”
“陆姨。”白霜轻声回应陆清云，“好了。”
许嘉音：“……”所以白霜这是成为了三面间谍，确实是相当有能耐，和跟在黑先生身边那个呆板的女孩完全不同。
“十分感谢你的帮助。”
“这没什么，与其让长春木的核心落进那些毫不相关的人手里，不如交到他手里。”白霜长叹一口气。
“放心吧，按照约定，我们将会带她们回基地去。你要和我们一块儿离开吗？”陆清云向白霜发出邀请，却被后者拒绝了。
“你们履行了约定，我也要履行自己的约定。”白霜说着，许嘉音感到些许生机再次从藤蔓之中回流到自己体内。
她的眼睛眯缝成两条线，悄悄打量旁边的情况。白霜全身泛着青光，光点满满飘散，从树根的空隙里钻出去。
“我们也向秩序者保证过，核心绝不会落到别有用心之人手中，如果他们还是原来那样忠心耿耿，钥匙交到谁手里，都是一样。”
刚刚回流向许嘉音的生机伴着剧痛，再一次被飞速抽离。许嘉音面色剧变，但她无法发出声音来。
垂着脑袋，她看到自己的身躯，像是几根干树枝搭起来的架子，身体像是腐败的植物一样，只有些灰扑扑的植物叶脉一样的网挂在架子上。
在混沌与痛苦之中，一些浅绿的光点飘游着，穿过她的身体，带走了她的一部分痛苦。
等到越来越多的光珠穿透身体，她渐渐发现，跟着疼痛一块儿离开的，还有她的记忆。
“你对核心做了什么！”陆清云扶着脑袋，脸色十分差。
“既然大家都渴望核心的力量，不如将它分与众人，这是秩序者和我们的约定。”
在这不大的树洞之中，白霜和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们守护了通往神域的钥匙这么久，如今终于能够卸下这份沉重的责任了。”
长春木枝条上葱郁的叶子一片片脱落，接着是外皮开裂，里边发黑腐坏的碎屑簌簌下落。洞里还算稳定，但建在上方的风暴塔摇摇欲坠。
许嘉音能够听到墙面开裂的声响。
“不！你们不能那样做！”洞外突然闯进来一个浑身浴血的人，那撕心裂肺的喊声，不是小李又是谁？
尽管他很快被跟进来的许队勒着胸口往洞外带去，但他依旧喊着：
“您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到！”
那声音太高，以至于破音走调，尾音怪异地转了几个弯，才归于平静。
许嘉音感受到自己的意识也出现了被撕裂一样的疼痛。她仔细感受了一下，之前还能隐约感受到的另一种意志，现在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那是长春木领导的意识。
它现在四分五裂，再没有之前完整、排外的保护效果，现在它就像被贼撬开了锁，翻箱倒柜过一番的房间，房门大敞着停留在那里。
进与不进，全凭路人心意。
道德感高的人，或许会在路过时贴心地掩好这扇门。可惜，许嘉音道德感不算高。而且，她对于这位领导的过往，着实是好奇极了。
她选择了浏览这部分意志所携带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