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风暴塔的一部分。
许嘉音看着头顶聚成一片的乌云,十分肯定这一点。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人在痛苦之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隆隆的雷电打在避雷针上,顺着锁链游走在她身上。
她本以为这具身体会被雷劈焦,但那看起来狂暴的电流,似乎只是挠痒痒一般,很快消失。
对面的红袍人骚动起来,像是分成了两派,互相争吵起来。
现在这情况可不是许嘉音想要看到的,被困在这地方,不仅什么都看不到,还要被人看笑话。
要知道,现在她是这具身体的控制者。这事儿多难得,这么多次入梦的经验,现在才第二次发生。
许嘉音平时懒怠,除了旁人的故事,都不大爱理会。
妹妹倒是总是有些奇怪的招数,其中有一项,是无论如何也要让许嘉音跟着学会的。这项技能,就是逃脱囚禁。
“咔咔”两声脆响,她的大拇指脱臼,双手像是游鱼一样,从镣铐之中逃脱。大风从下方升起,似乎想拽着她的头发减缓她的下落趋势。
四周围观的人们发出阵阵惊呼,看着她一层又一层地坠落。
许嘉音心中很平静,不知道是因为曾经被淮姨带着从高处跳下过一次,还是别的原因。比如,这具身体本身的意志。她对于坠落之后的事情完全没有半点担忧,直觉告诉她,她嫁给安然无恙。
事实也是如此,当四方高楼围出的“口”字天空在她的眼中变得只剩下巴掌大时,她掉落在藤网之上。下坠的趋势让她毁坏了三层网,才落在柔软结实的密网之上。
到这个高度,旁边的建筑墙体已经被粗壮的树干取代,在厚实的树皮上,开着许多不规则的洞口,里边有些人正挤在洞口看着她,直到确认她没问题。那些人才长舒一口气,又齐齐欢呼起来。
欢呼声在这半封闭的空间内被加强,震得许嘉音的耳朵发麻。很快有人从里边爬出来,拉着她一脚一弹地踩着藤网进入树干之中。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前边拽着她的,是一个小姑娘,一头浅绿的头发,穿着青树皮和叶子织成的长裙,她将许嘉音打量一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口中埋怨着,“你瞧吧,就算上去又能如何?还不是被那群鸟人给扔下来,何苦受那个罪。”
许嘉音透过她清亮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形象,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头上插着几根好看的羽翎,身上穿着和着姑娘类似的长裙,不过上边有很多羽毛装饰物。
“我不是被丢下来的。”许嘉音不知道前因,只如实将自己谁知道的说出来,“我是被吊在半空中,自己想办法逃脱的。”
“逃脱?”女孩眼中透出怀疑。
许嘉音举起双手,将自己脱臼的大拇指放到她眼前:“喏,你看,我的手,这就是我逃脱的证据,他们原本还想引雷来劈我,但是来电对我半点用也没有。”
她微微扬起下巴,忍不住露出些骄傲的神色。虽然这一切行为都是出于她自己的决定,但她就是有一种,在受到旁人指引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梦境之中的不可抗力因素。毕竟这里是梦境,是结合旁人的记忆与执念形成的场所,她的行为不论再怎么自由,恐怕也无法脱离“梦主”的影响。
“行啦,别人也就算了,我还不知道你?”小女孩一斜眼瞧着她,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你就是仗着树爷爷不会震得不管,才敢这么三天两头上去找打。……算了吧,基地已经消失了,不论你再怎么争夺,也是比不过他们的。”
女孩的话说到一半,仿佛自动消音一样。
许嘉音歪歪头,问:“你刚才有喊我吗?”
刚才被消音的时间,说不了几个字,按照眼前这小孩的语速,顶多四个字。放在前后两句中间,称谓是最合适的。
“当然了……,你放心,我们还是将你看作首领的,那群家伙显然已经疯了,居然想要靠着树爷爷通天成神,简直笑死个人。”
“唔,是这样没错。”许嘉音含糊地附和道,心中却想着她说的首领。陆老舅就提过风暴塔的来源,它的前身是长春木基地,能被称为首领的女性,她现在控制的身体,是属于哪个很厉害的基地领导?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手怼到墙面上,只听“咔嚓”两声响,她的指骨便接了回去。
就目前的所见,她还看不出来这身体的主人究竟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又或者是她的表现太差劲了。
“我要去见树爷爷。”许嘉音开口。
走在前边的小女孩转过身来,有些稀奇地“啧啧”道:“你今天像是有些不对劲,竟然愿意自己去见树爷爷了。也好,你愿意去,也省得我总在你耳边念叨。”
许嘉音不解地眨眨眼,或许她这样的行为,是和这位领导的形象不符合的?
但话都说出口了,收回是不可能收回的。
女孩带她拐上一条狭窄的小路,刚好够两人并肩行走。而在这条走道一边,有小窗口的那面,贴墙站着许多面黄肌瘦的人。
这样,走在路上,她偶尔可以感受旁边的人们喷洒出的鼻息。
看着他们,许嘉音心中升起一股子熟悉感。她很是回想了一番,才记起来,这样形容枯槁的人,许嘉音是见过的,在白霜的记忆之中。
白霜见过饥荒,在黑风原最黑暗的那几年里。
这些人的都穿着和她们一样的长衫,无论男女老少。尽管在这群人之中,大多都是老弱妇孺,没见到几个年轻的男子。
她们俩的状态和旁边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准确来说,是深浅步子轻快的小女孩,她的脸颊白净圆润,一点不像是挨饿的样子。她自己这具身体,尽管油彩遮住了脸颊,但她能感受到身体里充沛的活力。
许嘉音就一路接收着人们善意的注目礼走过这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