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音喃喃自语,她脑中闪现出当初在大卡车车厢里见过的那一大车子被装在容器中的暗影:“那些都是活的。”
“那些当然都是活的。”陆江明像是口中咬着什么,话音含糊道。
她心中一惊,正想问他怎么知道?抬眼就看到对面墙面上爬满了藤蔓,藤蔓上挂着一只只红色的灯笼,每个都有人头那么大。
“这些鬼东西,生长速度又快了。”陆江明摸索出一把枪递给许嘉音,“收好了,这里边只剩下一颗子弹,你可仔细些用,别浪费了。”说罢,他抽出之前的匕首,冲上前去。
那些藤蔓上挂着的红灯笼躁动起来,整条藤蔓也跟着摇晃着,一些枝条蔓延开来,在一定范围内胡乱拍打着,试图阻止他靠近。
许嘉音攥着枪,有些无所适从。她不明白那些藤蔓好端端地在那边,陆老舅却要上去毁掉它是什么道理。
藤蔓上可以变换位置的枝条全被斩断,断口处流出浅绿中夹杂着红色血丝的汁液。
陆江明踩着这些汁液向前走,在地面上留下一串脚印子。
接下来,几次手起刀落,藤蔓上挂着的红灯笼滚落一地。落地时,它们的红色外皮迸裂,里边红色的浆液溅起落下,炸出一朵朵血红的花。
在那些像血浆一样的东西之中,有些从指头大小到拳头大小的颗粒。上边有着朦胧的五官。
许嘉音默默拉起自己的围脖,掩住口鼻,试图将果酱的怪味隔绝在外。
“长势变快了,倒是没见多长出什么能耐来。”陆江明用力将刀上沾着的红色汁液甩落,疑惑中带着些嘲讽。
“陆老舅,这些是什么?”
“我叫它灯笼头。”
这东西的模样确实当得上这个称呼。
“它会吞下之前死在这边的人们的尸首,并且长出头颅来。”陆江明摸摸脖子,“总之,别让它们成熟就是了。”
“走吧,看你那只小虫子的闪烁频率,应该是离得很近了。”他一指歇在许嘉音衣领上那只沙砾虫,大踏步向前走去。
“那为什么不将这个藤蔓整个毁掉呢?”许嘉音跟上去,缓缓抬起手中上了膛的枪,枪口直直地对着陆老舅的后颈,就像他们刚见面时,陆老舅对她那样。
“没必要,生命需要延续的,但是在没必要的时候,不如暂时停止生命的轮转。”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指责。说完这句话以后,他继续向前走去,全然没将许嘉音的举动放在心上。
“你,还是人吗?”许嘉音放下枪,有些气馁,她还是无法做到,杀死一个“人”。
“人,该以什么样的标准判断?”
陆江明走到前方的阴影之中,只剩下一双脚还在灯光的范围之内。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复,只哼笑一声,说:“走快些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许嘉音慢吞吞地收好枪,指尖摸索着枪身上的刻痕,含糊地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这座塔最近有些不太平,以前那群不安分的家伙,现在又开始闹腾了,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陆江明头也不回地说,“很久没有外人进塔了,现在一下吞几个,情况可能不太好,你就安生跟在我身后,想来那些家伙也不会将你如何……”
他话还没说完,一片灰黑色闪着电光的羽毛扎到许嘉音脚边的地面上。
“啧,看来你就是那个麻烦的源头。”许嘉音听着陆老舅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调说,“唉,恐怕我就天生是劳碌命,死后还不得安生。”
他慢条斯理地取下扎在自己身上的羽毛,用力将它们投掷回去。
“唰唰”几声之后,前方响起几声闷哼。封闭的空间之内,许嘉音第一次感受到风的流动。
“逃了。”陆江明转过身,抱着胳膊扫视她一番,“所以,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小侄女。明明知道我在,还要来试试水,这可不像那群缩头乌龟的作风。”
“我也不知道,或许您知道我的身世吗?”许嘉音明知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现在陆江明对她起了疑心,这人对她的善意,全部基于她“许嘉音”的身份。
但这件事,对于对方而言,不过是口说无凭的事情。对方原因信,她就是,对方不信,她或许会陷入危险之中。
语气引得他猜疑,树立起一个潜在的敌人,不如直接把话挑明。
“你,许哥和清云的孩子,”他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想,“你的出生,确实没有人亲眼见过,至少我没有。当时清云生下一个孩子,是在和许哥一起出门执行一次任务以后。”
“还有呢?”许嘉音追问。
陆江明看他一眼,笑道:“看来你比我还着急弄清楚这一点。可惜,我现在记不起来他们的模样,也无从判断你们的长相是否相似。当时他俩回基地是直接被白博士接走了,等到几天后回来,你,就‘出生’了。”
她紧紧盯着他,两只耳朵几乎要竖起来,就怕自己听漏了。
“没了?”
“没了。”
“……看来您的记忆,确实靠不住。”
“你见他了?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偷盗者,有几分我当年的影子。”他抓抓头发,咧嘴笑起来,“这就说得通了。塔还是头一次来这地方,只是没想到召唤塔的人是他。”
但他没笑多久就垮下脸。
他们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是鞋底敲击地面的清脆的哒哒声。
这样的脚步声,许嘉音在基地里听得可多了,是基地标配的硬质皮靴。除了这响声之外,还有毛料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
陆江明拇指摩挲着刀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不一会儿,对面先是冲过来一个馒头大小的发光物。小石头的一双透明翅膀在身后飞快地扑扇着,撞了许嘉音一个满怀。
之后是淮姨,她的皮肤上涌动着黑色的纹路,一只手拽着一扇翅膀,拖着一个人慢步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