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自远方而来的塔，高速坠落在车辆刚才所在的地方。
地上黄沙被震荡得高高扬起，继而次第落下。车窗外覆上一层细沙，许嘉音整张脸怼到窗户上，也只勉强看出一点模糊的影子。
另一边的车门被打开，有一只手擦去窗上的沙子。
王队站在外边，用他那大嗓门喊着：“所在车里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出来瞧瞧，这沙子可真壮观。”
前方的黄沙从十多米的高处落下，一些细碎的灰尘被气流裹挟着飘远。王队很快便碰了一身的灰。
车门敞开着，没有出去的几人最终也未能幸免。
“这座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许嘉音捂住口鼻，避免吸入灰尘。
妹妹从后方过来，一手抓着陆江明的衣领，将他拖到矮榻上。
淮姨看起来颇有些头疼，她从旁扯过王队之前留下的外套盖在陆江明身上，说：“要是有让他停下念头的法子就好了。”
许嘉期扶着车门，眯着眼睛打量那座遮天蔽日的高塔，回道：“晚了。”她跳下车，抬手接住一片飞叶，握紧手心将其捏成碎渣。
当面前的光线被彻底遮蔽时，许嘉音才意识到，这座被乌云笼罩的塔，现在才是真正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之前的场景，从视觉上和听觉上都十分真实，但实际上并不存在——他们的车除了开始避让时一头撞进了沙丘里，后续并未受到那座塔落下的冲击力波及。
但是现在，塔成了实际存在的东西，那些四散的沙尘落到了他们身上。
噩梦会引来暗影。
打从离开基地，这个已经在许嘉音脑海中模糊了的概念再次清晰起来。
这一车“人”里边，她和妹妹没有属于自己的噩梦；淮姨不完全属于人的范畴，何况她和王队、小石头一样身负暗影，也不会是引起变故的主体。
她的视线落到陆江明身上，这是唯一的不确定因素。看之前的表现，陆江明应该没有异化表现，可以算是真正正常的人了。
尽管这份正常建立在他的不正常之上——他遗忘了自己的部分过往。
“许家的俩，一起去瞧瞧塔里有什么好东西？”王队从车门处探头朝里望，看情况是想拿自己的那件外套，但最终只是招呼许嘉音也下车。
她跳下车，被妹妹扶稳站定，才回头看看依旧坐在原地的淮姨：“淮姨不去吗？”
淮姨坐在车里，翘着二郎腿靠在车壁上，耷拉着眼睛将她瞧着，那眼里有一丝紫光一闪而逝。
“不了，这边总要人守着。”
许嘉音理解地点点头，守车的人选，确实属淮姨最为合适。
王队和陆江明有些小摩擦，这本不算什么，但他的情况不对，这点小摩擦容易引起危险。
许嘉音自己不合适，她没有什么武力值。而妹妹许嘉期，在这种情况下一定是要确保她的安全的。
余下的暗影，只一个小石头几乎无条件地听从淮姨的话。刘女士向来有自己的想法，时刻不可控的因子。
至于如今一体的天线和小李。
许嘉音看看现在正以滑稽的姿势、努力攀着王队裤管的小机器人，尽力忍住笑意。
这个显然也不是会乖乖听从安排的角色。
“你去做什么？”王队一手拽住它脑袋上的天线，对着小李说。
“找丢失的那部分记忆。”小李脸色淡淡，语气平直无波。
望山跑死马。
那座塔明明就在眼前，他们走了好一段路，和塔的距离却没有拉近多少。明明塔落下的地方，是盖住了之前行驶的那条道路。
王队和许嘉期的神色都有些不对了，他们停下脚步。
许嘉音转头看看车与塔之间的距离，他们正位于两者的中心点。
走完了一半的路程，这要放在正常情况下，这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现在情况不正常。
“这座塔，是不是离我们更远了些？”许嘉音不确定地问。
“嗯。”王队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沙子慢慢用手指拨散，“质感不一样。”
许嘉期也用鞋尖拨开层层细沙。
这一块地，表层的沙质十分细腻，往下的沙子逐渐颗粒分明，一层比一层粗。按理说，那座塔应该就在这附近。
“看来有些人不希望我们到达那座塔呀。”王队拍干净手上的灰，笑着往来时的方向望一眼，又一次拎起天线问它肚皮上的小李，“喂，木头脸，你的记忆丢在这座塔里了？”
小李的面皮在这么段路程中又干了不少，他动了动唇，唇上的裂纹瞬间炸裂，扯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许嘉音给他迎头浇下大半壶水，才叫小李打起精神来。
“有一段记忆缺失了，遇见这座塔和逃命一样离开这座塔，中间丢失了一部分。”喝下水的小李面皮湿润了一些，刚刚撕裂的口子里边生出些新的纤维，正在缓慢勾连修复。
许嘉音一边想着这形容有些可怖，一边忍不住几次将视线移过去。
小李的异化也是树木的方向？当初在冯家村、在白霜的那段梦境之中，他看起来一切正常，而且能力是引来雨水呀！
“你既然也是从这座塔里逃出来的，至少对于如何进入这座塔，有些想法吧？”王队也摸出一壶水，用牙咬开壶塞，喝了好几口才罢休。
“都说了我的记忆缺失，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记得！”小李听了他这话，有些恼怒道。
王队又摸出一根烟卷，叼在唇瓣之间，眯着眼睛打量他——但这只不过是表面功夫。
从许嘉音的方向，她看到王队手腕处的那只眼睛又一次出现了，这次还伴着一张嘴巴。
那张嘴如今正悄悄伸出舌头，舔在天线的脑袋上。
天线不适地蹬了蹬腿脚，用手推着王队的胳膊，抗拒地挣扎着。在这期间，那眼睛和嘴巴全都消失不见了。
许嘉音看看面上一脸严肃的王队，再看看身边没有半点反应的妹妹。
要不是天线正在表示抗议，她都要怀疑刚才只是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