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晶入口即化，许嘉音的皮肤上结出一层蜜糖一样的透亮的薄膜。
下一刻，另三人同时对着她出手，速度飞快地卷走她身上的五位不速之客。转眼，它们支离破碎地掉落在沙子上。
甬道这一路，大概是安全了。
但出于保险起见，许嘉音还是再次进入假寐状态。
还是看不清，甬道尽头处，依旧是黑蒙蒙一片，看不出任何点与线。
离开甬道，前方是一扇铁门，门上挂了一只歪斜的牌子，上边用朱色笔墨写了两个字，如今已经模糊不清。
门后有一盏黯淡的油灯。有一人半截身子从铁门中间的小口探出，现在正呈倒伏状，趴在门上。在他低垂的双手下，掉了只有繁复雕花的青铜铃铛。
王队面部的肌理正在缓慢修复，现在只脑袋恢复了原样，脖子开始是未长成的肌理。他走上前去抓着那人的衣领，使身后三人能够看清他的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这人裹了一身布条，连眼睛都是给捂住的。
王队便试着去拉下他面部的布条，不了连带下一块板结的沙土。
“难怪杀不死。”淮姨一挑眉，用鞋尖将土块碾成散沙，从中拨出一粒弹丸来。
许嘉音这才明白她之前说的“死不了”是什么意思。
感情大家刚才都出手了，只有她像根木头在原地站着，还给小骨头们缠上了。
妹妹则从门上小口探臂进去，在侧边摸索一番，捞出一串钥匙来开门进去。
不巧的是，那守门人正正好卡在门中，挡住了道。
“这滩泥巴，好巧不巧，专挡人路。”王队叨叨着说，“许家的，你让开，我来推。”
他话还没说完，许嘉期手上加了把力气。两声闷响，那门便被推动了。
“嗨呀，你这丫头，真是的，都不给你们王叔一点表现的机会。”淮姨抬脚走进去，一边将一双鞋子踢到一边去。
等许嘉音走进去以后，才发现那并不单是一双鞋，鞋里边还带着一截沙土腿脚。
前边的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停顿，淮姨回头拉着她往前走：“音丫头，吓着啦？就是一尊泥偶，唬人用的。”
许嘉音忍不住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她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
再往前走，是一座高悬的吊桥，走在桥上往下看，下边的崖壁挂着白色的灯笼，坑底全是泥沙，其中隐约能看出些人体形态来。
“嚯！”王队夸张地低呼一声，“看来废料不少，剩下的，岂不都是大鱼了？”
他们顺着路前行，途中再没遇到任何人，或者“泥偶”。
这城虽在地下，其中却不缺光亮，五步一只萤珠，十步一盏电灯。虽然不见得多么明亮，但也够看路了。
直到走到一个岔路口，他们停下步子。之前的灯盏，到这里就彻底没了，前方两条路都是黑黢黢的。
“这个小李啊。”王队叹着气说，“还曾经当过向导呢，这路带得也不怎么样嘛。”
“如果你是他要带的人，也许会好一些。”淮姨又一次拿出她的老古董，爱惜地擦拭着。
许嘉音左右看看，见他们没有继续前进的动作了，疑惑地问：“不走了吗？”
“不走了。”淮姨拼好枪管，“我们回去。”
这答案属实让她意外：“回去？”总部能是回基地么。
队伍顺序掉了个头，许嘉期打头走在前方，最后让她停在吊桥中间。
淮姨在许嘉音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她只好看着妹妹走到最顶头，对留在另一头的王队打了个手势。
这让许嘉音心中生出个不太妙的猜测，吊桥中间，前后不着地，最适合遇难。
两头的人同时破坏吊桥。
耳麦里再次响起妹妹的声音：“别怕，许嘉音，没事的。”
许嘉音对这话都要生出障碍来了，每次妹妹说“没事”，不出意外，就代表着有什么对于她而言并不美妙的事情发生。
人体从高空坠落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有风从下方来，试图托住自由下坠的肉身。身体发麻，似乎人已经离开，慢半拍的血液还没有跟上。
许嘉音有些晕眩，但是又不敢真的昏过去，激动的——这种“生死关头”的感觉，竟让她有些着迷。
妹妹和王队也踏着桥板往下俯冲，竟慢慢赶上她下坠的速度。
接着，她感到淮姨带着她用力一跃，世界在她眼中旋转，更晕了。
真到落地时，许嘉音一时间里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腿比较软，还是脚下的沙子比较软了。耳边另三人的对话声忽大忽小，却都像隔了一层膜，她恍惚看到眼前的人靠近再分开，口中就多出一滴清凉的水珠。
不同于沙晶入口即化的口感，这东西柔软，但凝实。入口有点苦涩，但过一阵就只剩清香甘甜。
等她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正被妹妹背在背上：“醒了。”
“放我下来吧。”许嘉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妹妹行动比嘴巴快，迅速将她放下地，突然踩到地，反倒叫许嘉音不习惯地踉跄一步，却被妹妹稳稳抓住胳膊。
许嘉音环视一周，没看到淮姨和王队，困惑问：“怎么只有我们？”陌生的环境和缺少的队友，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又进入了什么梦境之中。
“有三条路，分开了。”
“又只剩咱们俩了。”许嘉音喃喃自语，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妹妹，“所以，我们俩，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这个问题，从之前在车上听了一耳朵以后，她始终无法释怀。她们从小一块儿长大，这么突然地知道，她们俩中间有一个“假人”。
许嘉期定定地看着她，最终说：“我不知道。”
这一回，许嘉音却不愿意去相信了。其实在她心底，已经有一个答案了：她觉得她自己是那个假的。
现在一回想，好多事情，都是妹妹知道，她却不知道。明显她许嘉音就是那个智力发育不齐全的暗影嘛！
“那好，咱不提真假。”她故作大方地挥手，心中却有些心酸，不为自己，为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