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并不是的，我们一直在外边，经常接近那些感染者，亲眼见到他们的理智一点点消退。在失控之前，他们一直在向着好的方向努力。”陆江明的垂着眼帘，一脸落寞，“失控后，他们会走向极端。”
许嘉音注意到淮姨和王队面露思索。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淮姨就问到：“这些都是你们之后的经历？音丫头说你们当时已经离开了冯家村，那时候的白霜还是理智的。”
他们的对话总是围绕着白霜，故事里似乎并没有小李的影子。
这点让许嘉音感到困惑，因而她问道：“那另一个呢？”她指指另一边被捆着的小李，之前她还只当那是一堆杂物，“他一直是理智的？”就像白博士和淮姨一样？
陆江明沉吟一阵，似乎在斟酌话语，最后回答说：“我不太明白他的状况，清云说他是天生的。”他额头上冒出些冷汗，摇了摇头才继续说，“他是向导，我们去了好几个地方……”
他正说着，突然摇摇头。
许嘉音立马警觉起来，这样子，该不会要来个现场变异吧？一边想着，她一边悄悄拿眼角余光看王队。
后者也斜眼瞧来：“许家的，看啥呢？”
“看稀奇。”一直保持沉默的妹妹说完，继续捧着汤碗吹气。
王队嘴唇翕动，最终没有再说话。
“我们当时，遇到了很多人他们从一开始的正常转向异常。只有小李，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他没有任何变化，从身体的各项机能看，他不符合感染者的特性，倒像是个完全正常的人。大家让我往回走，去基地，去看看白霜的状况。”
许嘉音看看妹妹，后者站起身，走到陆清云身后，利落地劈下手刀。
“哎，这情况，确实挺难的。”王队往后躺下，头枕在小李身上。
许家姐妹和淮姨都没有回话。
“起开身。”许嘉期走到王队身边，俯视着他。
王队愣愣地起身，看着她弯腰将小李拖到湖边，将他的脑袋摁进水中。
许嘉音三人看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过去阻止她。
“嘉期，你在干什么？”许嘉音站在她身边问，原本伸出的手放了下去——水中没有人呼吸时的泡泡。
淮姨和王队也一脸严肃，几人互相看上几眼，猛然回头。
陆江明正被一个灰扑扑的人影扛到机车上。
他们拔腿往那边跑去，却只能看着那机车轰鸣着远去。
“你怎么光倒腾那两条腿？手里的火就知道烧队友，不知道烧一下敌人的车？”淮姨踢开一脚沙子，神色愠怒。
王队挠挠脑袋，面色无奈：“那我这才刚变这样子，没适应不是？”
说归说，四个人动作迅速地赶到停在外边的大货车旁。然后，再次陷入沉默。
淮姨脸上的黑纹时隐时现，走上前狠狠踢了一脚车窗。一阵时间没见，这车现在被黄沙埋了大半。
“只车周沙子格外多，人为的。”王队搓搓脸说。
干这事的人是谁，现在已经没有追究的必要了，之前那林中村的人，只剩那一个了。
许嘉期看向淮姨，递过去一只光点闪烁的怀表。
后者一怔，接过后打开腰间挂着的小布包，小石头揉着眼睛从里边钻出来。
“小石头，这些沙子，你有办法挪走吗？”
小石头皱起秀气的眉头，表情有些不情愿地嘟哝：“这些不好吃。”
“之后还有菜汤。”
这下子小人乐了起来，露出一个傻笑，又赶紧捂住嘴收起笑：“一言为定。”确认好之后的食物，它便振翅围着沙堆飞起来，很快那些沙子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流动着散开。
许嘉音定睛一看，原来并不是沙子在动，而是一些细小的沙砾虫搬着沙子在挪动。
幸而对方还没做绝，车胎还是完好的。
坐在车厢中，许嘉音看着几乎要一头栽进汤盆里的小人，以及在汤中沉浮的绿色食材陷入沉思。理智告诉她，不要好奇这汤的用材，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藤蔓上结的果实。”妹妹一边削着一截木头，一边回答。
许嘉音觉得自己的胃好像在抗议，她还抱着一丝希望，不死心地问：“什么藤蔓？”
“湖底的那些藤蔓。”
“……”
“依照你说的梦境里的见闻，人，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十年时间，除了淮姨和博士，我还没有见过能够保持人身的感染者。”
“但是，那些，我们这样……”许嘉音语无伦次，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他们这样，不是很像黑风原的住民么？时间过得再久，她心中也无法真正将那藤蔓和湖底抱成团的树化人分开看。
“你变了很多。”
听着妹妹突然丢出来的一句话，许嘉音不解地看过去，后边的车门关着，车厢里的光线只是堪堪能视物的程度，妹妹的一双眼睛在这样的环境里依旧亮得刺人。
“嘉期？”许嘉音迟疑着喊她，“你在说什么？”
但妹妹只是笑笑，又埋头和那截木头作斗争。
被压下心底的问题又一次翻涌上来，这双眼睛，许嘉音很熟悉。在那片一片茫茫雾气的空间里，湖底那双眼睛总是看着她，在浓郁的黑暗深处，只那两点微光。
前不久的梦境，许嘉音以为那双眼睛的主人是白霜——湖底的女孩和白霜的状况高度相似。
“白霜，在湖底的时候，总是看着天空，她在看什么呢？”但许嘉音也摸不准妹妹现在的状况，她装作自言自语一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眼神却没离开过妹妹。
很正常，就是妹妹平时陷入自己的小爱好中时出现的状态。
她说得口干舌燥，旁边有人递来一瓶水。
许嘉音道谢一声，接过水咕咚灌了两口后，缓慢而僵硬地看过去：“……白霜？”
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孩歪着脑袋，眯眼笑着点头。
妹妹对着手中的木块吹了一口气，木屑飘落，露出一只手掌长的木雕小人，那姿态，正是白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