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攻无效，才有了如今大水浇灌、虫尸遍地的场景。

    许嘉音忍不住上前去，却被淮姨拉住了。她抬头望去，淮姨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安置房门口。

    淮姨眼眶通红，脸上却不见泪痕。她一双手紧紧地抓着许嘉音的胳膊，好似溺水者抓紧了岸边的枝条。

    即便胳膊被捏得发疼，许嘉音也没吭声。

    失去至亲的感受并不好受，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许嘉音依旧记得自己儿时经常守在基地边缘，等待父母却失望而归的心情。

    离别是基地里的常态，幸而大家并未因此变得麻木，反而更加珍视生命。

    在这煎熬地等待中，由沙砾虫组成的淮鹿出现在门口。

    两名守卫员立即将水枪口对准它。

    强力水柱将沙砾淮鹿的面容冲毁，活着的小虫不断涌动，组成完整的面孔，又再次被冲散。它一步一步向外走着，体型不断缩水，沿路留下土褐色的痕迹。

    许嘉音看到它的嘴唇翕动，无声地张合着。

    她认出来，那是“妈妈”。

    胳膊上的力道又重了些，她听到淮姨深呼吸几次，才再次归为平静。

    这期间，有引擎轰鸣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一辆运输车漂移急停在不远处，车上的几名守卫员在王队的指挥下搬出几条长柱，绕安置房一圈衔接起来。

    透明墙从中延展而出，将封锁区域彻底隔离开来。

    云梯架起，水流从上方灌入其中。

    沙砾淮鹿仿佛无知无觉，只一点点向前迈动步子。水面一点点漫过它的脚踝、腰身再到头顶。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有虫尸从它身上掉落。待它走到透明墙边，就只剩下巴掌大小了。

    它漂在水中不断撞击着墙面，试图从中出来。

    淮姨再无法站稳，她借着许嘉音的力才不至于倒下。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出门的人很多，在远方眺望围观的人不少。

    但他们的谈话令许嘉音心情发闷。

    “果然，靠近许家的就是容易出岔子，前几天朱厨子才出了事、现在淮家小子也出了问题。”

    “可不是，先前有个记录者，也是靠近了那边……”

    “……”

    诸如此类的言语不断灌进她的耳朵，妹妹许嘉期从旁走过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她才重重叹了口气。

    姐妹俩和淮姨沉默地看着在水中不断碰壁的小淮鹿。

    守备队则在一边比对数据不停做着记录。

    剩下的这小淮鹿，便是暗影核心所在了。它通体晶莹，看那灵动的眼神，显然有着较高的智慧。

    在水中泡了这样久，它依旧生龙活虎地寻找着出路。

    这没有变化的观测使人感到乏味困倦，围观人群和一部分守备队都已离开。现场只剩下两名交替的救护员，三名守候的守卫员，王队，以及许家姐妹和淮姨。

    “有异变！数据波动突然提高。”一名救护员高声呼喊，很快又皱着眉头不解道：“异变结束，波动状态恢复。”

    众人打起精神来，守卫员们甚至变得有些激动。

    但暗影淮鹿还像之前一样在水中冲撞着墙壁，看不出任何变化来。

    “唉，你们这数据，给的到底准不准啊？”一名守卫员看了会儿，颇为不满地抱怨说。

    “刚才有一瞬间的波动，现在数据又缓和下来了。”救护员语气略显尴尬地复述一遍。

    神情严肃的王队大步走过去：“我瞧瞧。”

    那边的情况对淮姨没有半点影响，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坐一下吧。”许嘉期从守备队那儿搬来两只椅子，放在两人身后。

    淮姨疲惫地点头落座。

    就这一会儿功夫，水里的小人终于有变化了。

    它外层的壳子裂开，只余下指甲盖大小。运动的速度比之前提高了不少，移动时只能通过一串串水痕来判断位置。直到它从水中一跃而起，没了踪影。

    “糟糕！”

    “去哪儿了？”

    众人受惊起身，视线在周遭巡游。

    出于直觉，许嘉音注意到有一个莹亮的光点正向着淮姨冲过来，她慌忙抬手去挡。那光点撞到了她的手臂，破开一道口子扎了进去。

    “许嘉音！”

    她听到淮姨和妹妹喊声，那声音像是在空旷的原野上传过来，缥缈得发虚。

    “这见鬼的暗影。”王队低骂一声，被许嘉期用力踢上一脚，连忙改口说，“这见鬼的巧合。”

    许嘉音睁眼时，第一眼瞧到床尾墙壁上挂着的各种小机器，就知道这里是自己的安置房。

    “是梦吗？”她喃喃自语，但她立即否定了这个猜想——她和妹妹似乎从来没有做过梦。

    之前的”梦境体验“也不过是闯入别人的梦境之中。

    “醒了？”妹妹从旁走来，抱着一罐食物嚼得咔擦响。

    “果然是梦吧？”许嘉音装作怀疑地说，“嘉期怎么会离开她的工作台。”

    “……暗影不会影响智力。”

    许嘉音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上缠了密实的绷带。虽然胳膊上没有痛感，但确实难受。

    “这是什么？”她的注意力被许嘉期那儿的咔嚓声吸引，忍不住问。

    后者顿了顿，将东西递到她面前，盯着她问：“试试？”

    “好啊。”面对妹妹的邀请，许嘉音欣然接受。

    罐子里的东西裹了粉炸得金黄，入口酥脆。尽管对许嘉音而言，它吃起来还是和以往吃的其它食物的味道完全不同，但光这份口感，便是新奇体验了。

    “所以这是什么？”

    “油炸暗影。”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许嘉音冲到水管边接水猛地漱口。身后嚼东西的咔嚓声一直不曾间断，听得她头皮发麻。

    “这可是暗影，吃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吗？”难以接受自己吃掉暗影的许嘉音神情恍惚。

    “不会。”许嘉期走到工作台边翻找一阵，揪出一团白色丝织物，正是A023留下的蛛丝茧衣，“死去的暗影是材料。”她说。

    对于这个解释，许嘉音勉强接受。

    暗影是很糟糕的东西，它们会带来伤亡和恐惧。但死去的暗影是好暗影，它们遗留下来的产物和尸首，能提供许多有价值的材料。

    但是将暗影做成食材，还当真是头一次见。

    这让她想到了在沙堡之中的“全砂宴”，若只以食物论，不知道妹妹是否会喜欢。

    “淮鹿……这次暗影造成的伤亡怎么样？”许嘉音想到了在沙堡中被同化的那个小孩。

    “死亡一个半。”妹妹简短地回答，一边将白博士发来的信息调出来。

    “暗影A024（低危），沙虫状，外显状态类似于暗影B098，畏水。该暗影核心不惧水火，密封后陷入休眠，现已交由探险队淮颖保存。A023梦主淮鹿被暗影吸收，但保有一定意志；374号安置房房主确认感染此暗影。另，除核心之外的暗影尸首是口感极佳的食材，建议在可控范围内培植。”

    许嘉音：……这食材，她实在欣赏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