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有！”小孩急红了眼站起身来反驳它们的说法。

    “你接受了！”所有沙砾淮鹿齐声说，“你收下了沙子，就是我们的好朋友。”

    小孩一时愣在原地，一直围绕在他身边的淮鹿们走上前，将他抓得紧紧的，态度强硬地将桌上的食物送进他嘴巴里。

    “等等，淮鹿。”许嘉音喊着阻止它们，但它们对此充耳不闻。

    站在她身边、衣裳格外闪亮的淮鹿歪着脑袋，眼神茫然地看她：“你在喊哪个淮鹿？”

    她环视一圈，一指那边正在喂饭的淮鹿们：“我在喊它们。”

    亮晶晶的淮鹿于是了然点头，张口怪叫两声，那几个淮鹿停下动作，退到一边去了。

    可是还不等她松口气，另外几个淮鹿又走上前去接替给那小孩喂食物。

    “你们这样，是会失去朋友的。”许嘉音嘴巴张合几次，只说出这么一句来。

    “可他本就不愿做我们的朋友。”淮鹿脸上露出委屈神色来，“一定是因为我们招待得不够好。”它越说，脸色突然坚定起来。

    周围的淮鹿们也跟着点头：“对，一定是我们没招待好。“

    这些沙砾淮鹿陷入自己的思维之中，上菜喂食的动作更快了。

    被迫吃下一碟碟沙制食物的小孩，逐渐变成像淮鹿们一样的土褐色皮肤，他的衣服上结满了晶粒，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

    沙砾小人们高兴地蹦跳着、欢呼着，手牵手围着新加入的朋友又唱又跳。

    “好朋友、一起耍，湿沙子、堆小屋，邀请朋友来做客。”

    等到欢快的歌舞结束，一直从旁看着的许嘉音再次被小人们盯上。

    “好朋友，你现在饿了吗？”

    “没有。”许嘉音紧张得咽口口水。

    “唉，”沙砾淮鹿神色忧郁地叹一口气，“这些美食，再放下去就不好吃了。”

    “她不吃我吃呀！”那被沙化的小孩从淮鹿们中间挤过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许嘉音身前的菜品。

    淮鹿犹豫一下最终同意了。

    许嘉音再坐不下去了，她突然站起身来，惊得沙砾小人齐齐扭头看来。

    “淮鹿，”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出来很久了，现在该要回家了。”

    “可你还什么也没吃。”

    “我实在不饿，今日欠下的食物，先余着。”许嘉音琢磨着淮鹿对好朋友的态度，露出笑容试探着说。

    淮鹿们不赞同地瞧着她。

    “我再不回去的话，家人会担心的。淮鹿，就像淮姨担心你一样。”

    它们沉默一会儿，最终松口：“那你先走吧，下次记得再来玩。”

    许嘉音往沙堡外走去，心中那块高高悬起的石头依旧没能落地。

    她现在是要离开没错，但是这里是淮鹿和暗影织造的梦境，离开梦的方法，只有醒过来。

    可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清醒。

    找不到法子的许嘉音在起伏的沙漠之中兜着圈，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走到淮鹿的沙堡附近。

    而那些有着淮鹿面孔的小人们，就在那边盯着她。

    每当她靠近沙堡时，它们都会扬起欣慰的笑容，可当她远离时，它们就会露出忧郁的神情。

    许嘉音已经记不清自己逛了多少圈了，直到这片干涸的沙漠上降下倾盆大雨。

    雨水似乎浇开了什么桎梏，让她感到身上一轻。大雨落在地面上，没有渗到沙土之下，反而落到低处汇聚成一条蜿蜒的小溪，通向发亮的尽头。

    尽头的光圈之中。正照映着妹妹和淮姨的面庞。

    “醒醒，许嘉音！”

    她听到了妹妹的喊叫，不再有半点犹豫，沿着溪流淌水前行。

    许嘉音在即将踏出去前，回头看向沙堡。

    出乎意料的是，身后的溪流两岸，站着许多沙砾淮鹿，它们正满脸落寞地看着她。

    见她回头，它们眼睛一亮，期期艾艾地呼唤她：“回来吧，回来吧。好朋友，回来吧！”

    这场景，看得许嘉音心中发酸，她大概知道淮鹿的梦境缘何而起了。

    因着许家姐妹的缘故，淮鹿在听故事的小孩子里，总是被冷落在边缘的那个。刘老太在讲故事时，总喜欢叫小朋友们一起猜测后续的故事。可是很少有小孩愿意听淮鹿的想法。

    许嘉音年纪更小些的时候，也时常因为没有小孩愿意和她交朋友而哭泣。好在她有一个永远坚定地选择自己的妹妹。

    可是淮鹿没有。

    淮姨白天里要守着界门，鲜少有空闲时间去听他的诉求。偶尔淮鹿会因为思念她，悄悄钻进值班室，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被淮姨痛骂一通。

    那样的场景，许嘉音这个常客就见过许多次了。

    淮鹿曾向她表达过对许家姐妹的羡慕，羡慕他们总是有玩伴的。

    许嘉音其实也很羡慕淮鹿，不管怎样说，他身边总是有家长陪伴的。即便不时会被臭骂一顿，也叫她羡慕不已。

    “淮鹿，”许嘉音也向着它们大声呼喊，“醒醒，淮姨还在等你！”

    那些叫喊的淮鹿们沉默下来，目送她踏入光圈。

    被浇成落汤鸡的许嘉音刚刚睁眼，头上又是一壶水淋下。

    “呸呸呸，嘉期，你干嘛？”她从救护员搭起的简易小床里坐起身，抹下脸上的水珠，无奈地看向妹妹。

    “喊醒你。”许嘉期随手将水壶扔到一边的空水壶堆上，面无表情地说。

    许嘉音站起身来，看见自己脚下果然积了一大滩水，水中还泡着许多像沙砾一样的土褐色小虫，少数小虫还在挣扎。

    不肖问，她就知道，这些就是从淮鹿的噩梦中钻空子进来的非自然暗影。

    “淮鹿是梦主。”许嘉音叹口气同妹妹说。

    “我知道。”后者朝她身后一扬下巴。

    许嘉音转身回看。

    淮鹿的那间安置房已经被封锁起来了，几名守卫员正在监测员的指导下向那间房浇水。细密的褐色小虫在水中飘荡。

    安置房的墙面和外边的地面上还有火焰灼烧的痕迹。

    “之前以为是B098型暗影。”注意到她的视线，许嘉期解释说。

    暗影B098，表现是沙化，几日在二三区边界闹起来的暗影就是这个。它们的攻击力不强，只出没在沙子多的地方。经过烈焰炙烤，将沙人中的水分去干，毁掉大脑和心脏两个中枢，就能解除危机。

    但淮鹿这儿的暗影和B098并不相同，它是沙砾状的小虫，在火焰的灼烧之下，通体更加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