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腐败发霉的味道萦绕在鹿欢的鼻间,而她此刻就像一块抹布一样被人肆意扔在冰凉的地上,甚至还有几只老鼠好奇地在她的身体周围嗅来嗅去。
“唔......”鹿欢忍着一股强烈的疲惫,从黑暗中苏醒,令那些聚在她身侧的老鼠们纷纷仓皇散开,一时间这里又恢复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鹿欢努力适应着眼前的黑暗,她摸了摸身下地面那冰凉又扎手的触感,立刻猜出了自己怕是被锁到了师家的密室里。
而且这里久不见天,也不曾有过华丽的装修,一切都是最朴实无华的装潢。
“看来,师安然怕是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鹿欢轻蔑地笑了笑,刚一站起身子,走了几步却似乎踢到了一个极有分量的东西。
鹿欢俯下身子,往下一捞,把那东西抱了个满怀,一股糜烂腐朽的肉腥味顿时扑面而来。
她一摸,就摸到了那东西上两个空洞的洞腔,甚至黏糊糊、湿腻腻的,宛如一种早已被风干了的液体残留。
鹿欢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猜想,恰逢此时空气中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道冷风,直让她顿时寒意直逼天灵感,整个人从头到脚瞬间凉了个透顶。
鹿欢想也不想就将手中的东西远远地扔了出去,掉在地上滚了又滚,磕出了极为沉闷的声响。
这一摔,鹿欢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依旧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四周,生怕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突然窜出些什么来。
正想着,鹿欢突觉心口一痛,她翻手就唤出了牛皮笔记。
牛皮笔记果然正哗啦啦地翻着页,飞到鹿欢面前停下后,稳稳地停在了一张空白页上。
空白页上,竟然渐渐浮现出了十个血色大字:
戕害忠良,丧尽天良,惩之。
鹿欢见状,心里一沉,呢喃开口道:“这次的指示如此简短,却又字字珠玑,想必是一只恶灵,只是我自己尚且身陷囹圄,只怕是短时间内没办法去惩治恶灵了......”
她所获得的阴术只能作用于灵体上,若是过多的在人间使用,她就会遭到牛皮笔记的反噬,灵体将遭受烈火噬心般的万劫不复痛楚。
“也怪了,这里明明没有窗,大门也是紧闭着的,何来的凉风?”
鹿欢此刻只想着赶紧逃离这个地方,猛然记起方才的那一缕清风,立即凭着记忆朝那个方向摸索而去。
密室之中若是有风,就有出路。
果不其然,下一刻鹿欢就在黑暗之中摸到了墙壁拐角边缘,被高高的柜子挡住了一半的通风管道。
还不等鹿欢有所行动,只听到一串清脆的步伐声从管道中传来。
“哒哒哒哒哒......”
鹿欢一惊,下意识就唤出簪笔捏在了手心,心脏也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里。
脚步声越发地清晰了,而且在以极快的速度朝鹿欢逼近,在这空旷的环境下,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鹿欢不敢再有一丝大意。
她舔了舔微微发裂的嘴唇,体内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似乎在与脚步声交相辉映,一下下地毫不留情撞击在她的心口上。
很快,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鹿欢身前。
下一秒,从通风管道中排着队跳出了一个个满身伤痕的纸人。
见到鹿欢的那一刻,纸人们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个个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围聚在鹿欢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原来是自己派出去的纸人啊......
鹿欢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将它们挨个抱起来,通风管道却猛地挤出了一张惨白的女脸。
四目相对之下,鹿欢与那凸出眼眶的血红眼珠直直地打了个照面,一时间管道里登时回荡起了女鬼阴恻恻的笑声。
“啊——”
鹿欢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声惊叫后,抄起簪笔,三两下就将管道内的那只灵体抓了出来,扔在了她身前的地面上。
“原来是你伤了他们!说!为何留在这里不去投胎?”鹿欢摸了摸怀中纸人们的脑袋,呵斥道。
地上的女鬼见挣脱无望后,用古怪的语调不甘心地嘶吼道:“凭什么?凭什么我都死了还不能解脱?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你去问问那个蛇蝎女人啊,她不放我走,我又如何离开?!”
“你是说师安然?”鹿欢皱起了眉,这个女人身上果真是背负了人命。
女鬼只是凄厉地怪叫了起来,拿头咣咣砸地,似是在泄恨一般。
“别给我提那个贱人!都是她,她就是个疯子、变态!她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她那个宝贝妹妹,只可惜啊,那是个活不长久的病秧子!”
鹿欢一听此言,连忙用簪笔抽取了女鬼的一丝精魄,果然发现她缺少了一魂一魄。
“你被人抽走了一魂一魄,所以才没法投胎的是不是?”
女鬼迟疑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是呜呜哭了起来:“你和我都一样...都是要给那师家小女儿做器皿的,就算你比我厉害了不少,但是那贱人的手段何其高明,你进了这...就再也掏不出去了......”
“器皿?!”鹿晗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想,“莫非你的一魂一魄被师安然使计给了师淼淼?!因此她才能续命?”
“没错......我不是第一个,你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里四处布满了枯骨,我能感受到,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便要消散了......”
“说来也怪,活着的时候老是听人说起什么黑白无常,可真的死了,却也没见到所谓的地府来替我讨回公道,我甚至连如何投胎都不知道......”
女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鹿欢却听得越发难受了起来。
牛皮笔记有云,黑白无常等一众地府命官早已陨落在那场内战之中,所以万年余来的地府积案见多,她才会被选中成为见习判官,去解这燃眉之急。
“对不起......”鹿欢张了张嘴,却只憋出了三个字。
女鬼冷冷一笑,身上的黑气又是黯淡了几分,“你有什么可抱歉的,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我啊这辈子庸庸碌碌,本以为能善终就好,却没想到会死在这里......”
“小丫头,你比我有本事,如果可以,想办法逃吧,顺着这个管道出去可以通往师家别墅外围,只不过你一出去就有可能被发现,而这别墅区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你一个人即使出了师家别墅,也很难逃出整片别墅区。”
“不过凡事尽力就好,谁能说这辈子的死不是一个解脱呢?”
说到最后,女鬼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轻,她的身形也越来越淡,几乎就要与空气融为一体了。
不消片刻,便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鹿欢望着一点点碎掉的灵体碎片,不知何时,眼眶中竟早已溢满了泪水。
世界的不公当真是无情,想活的人苦苦挣扎却只能落得烟消云散的下场,害人的恶人为利挖空心思却贻害千年。
她一直受牛皮笔记指引,渡魂判罪真的有用吗?
这世上的恶人、冤魂却始终都有,不能杜绝罪恶,那么维护正义的意义又将在哪里?
鹿欢的心顿时如针扎过一样密密麻麻得生疼,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在她的心底深处慢慢汇聚而成,她紧紧攥着手,想要摆脱那股不受控制的感觉,却不得其法。
千钧一发之际,簪笔自行挣脱了她的控制,飞到半空中,绽放出了温暖耀眼的血色光芒。
在光芒的照耀下,鹿欢的心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心底里翻腾倒海的恨意与怒意也被尽数抚平了。
“我知道了,消除罪恶的不公不在于时时强势打压,而是能与之共存下时时拥有反击的力量。”
鹿欢睁开双眼,内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祥和。
她眼神坚定地环顾四周后,毅然决然地钻进了通风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