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十三的生物钟极其准确，这都得益于他独自在飞船里生活多年形成的习惯。金十三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好是黎明时分，即使在没有阳光的地方金十三也能确定。

    金十三起身打开茉莉睡的卧室房门，房间里并没有人，金十三稍觉诧异，就走到隔壁房间打开门，也没有人。

    金十三急忙打开厨房的门，里面也空空如也。金十三又冲到卫生间的房门，打开门的同时，只见茉莉正要从里面出来，突然打开的房门让茉莉惊叫了一声。

    金十三匆匆望了茉莉一眼，下意识地看了下门后，松了口气，问道：“没事，你在就好！”

    茉莉有点懵，道：“什么你在就好？你有什么心事啊？慌慌的样子！”

    金十三一段时间以来确实有点神经质，他脑海里时常浮现一张老太婆的脸在对着他诡异地狞笑着，他强烈地感觉到是那神秘的老太婆在故意给他设局，但目的是什么，他始终猜不透。

    庆幸的是，只有一个茉莉，他不用他去判断和取舍哪个是真的，即使这个也不一定是真的，金十三没有办法验证，也不想验证。

    即使这个茉莉真的是那老太婆“变”的，金十三也只能听天由命，他毕竟一直只相信看到的事实。

    这两天的变故，让金十三的认识开始动摇了，他开始不再怎么相信眼睛看到的事物。难道那老太婆这样捉弄他一番就是为了告诉金十三她曾对金十三说过的话：“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但在金十三看来，就为了向他证明一句话，老太婆就绕这么大个圈子，有必要吗？金十三苦笑了下，或许这正是那老太婆故意留给他的悬念，让他自己烦恼。

    事情太过魔幻，还好茉莉表现出来的状态很符合她的身份状态，一副懵懂、惊恐的样子问金十三道：“十三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老婆婆是神派来惩罚我们的吗？”

    金十三一副苦恼的样子，道：“茉莉，最近发生的事是很蹊跷，我一时还没搞明白，但和你说的神没有关系，你不用紧张。”

    茉莉继续道：“我真的有点害怕了，你还是把我送到安城吧！这样下去会拖累你的。”

    金十三红着脸，急道：“你说什么呢？好容易把你救出虎口，怎么可能再把你送回去？你安心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等事情平息了，我就送你回家。”

    茉莉见金十三确实要生气了，就没再说什么。

    金十三发现自己也许是对现在茉莉身份的不敢确定，下意识想找出什么破绽，他在与茉莉交流时不再只看她的表情，而是仔细观察、分辨她内心所表达的情绪。

    虽然他觉得自己观察对方时另有目的，但他感觉自己开始习惯于这样的观察方式，学会慢慢走进人的内心，把握人内心的真实想法。看来那老太婆无形中还教会了他一些事情。

    茉莉虽然先一步被那老太婆送到这里，但并不知道这房子的来历，觉得很神奇。

    茉莉问金十三道：“你怎么能找到这里来的，这房子是谁建的？这里是你的家吗？”

    金十三道：“可以这么说吧，这房子是我父母建的，我很早以前和父母在这里住过的。”

    茉莉道：“那你的父母怎么不在这里啊？”

    金十三黯然道：“他们已经永远离开了！”

    茉莉“哦”了一声，见金十三难过的样子，茉莉低下头没敢再追问什么。

    金十三看茉莉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显得气氛有些沉闷，故作轻松道：“没什么的，一切都过去的，人固有一死啊！有一天我也一样会死去的，哈哈！”

    茉莉听到金十三这样说，大声急道：“不行，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和你一起死！”

    金十三快速扫了茉莉一眼，看到茉莉皱着眉头，焦虑的表情，心里觉得热乎乎的。有人在意自己，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有了更重要的意义。

    金十三道：“好了，好了，我哪有那么容易死掉啊？”

    茉莉听金十三这样说，才高兴道：“这还差不多！”

    短短几天的相处，金十三就为茉莉展示了太多的奇迹，他能感觉到茉莉发自内心的快乐，让她可以暂时忘掉亵渎神的烦恼。

    每当金十三给茉莉展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新的事物，茉莉都是惊诧的表情，还反复对金十三说道：“天啊，我是不是又在做梦！如果是梦，十三哥，你千万不要叫醒我，有这样的梦真好。”

    金十三知道，茉莉不得不想，这一切都曾是金十三所拥有的。但为什么是这样，茉莉确实还完全没有头绪，她很可能把自己当做另外一种神了。

    金十三不多解释，他想通过这样的行为和展示，给茉莉打开一个新世界。那个新世界里有他自己，她要让茉莉真正一步步走入他的世界，也能过和他一样的生活。

    茉莉是个聪慧而乖巧的姑娘，经过和金十三一起在山中天坑中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她已经学会了按照金十三的方式打理两人的日常生活，因为女人特有的细腻，茉莉甚至比金十三做得还精心周到得多。

    这一切说明不论眼下是多么落后的智慧种族，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地产生和存在的，他们对于文明和科技的接受能力和接受速度是惊人的，他们对文明和科技的迷恋和追求也是无止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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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每个智慧族群中的个体其心灵都是平等的，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心灵力量，只是开发和开启的程度不同而已。

    从第一天到这个地下室开始，茉莉已经深深迷恋上这种说不上优雅，但起码是很细致的生活方式。她对金十三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是没得说，洗衣服、做饭、清理卫生、烧洗澡水，样样都做得有板有眼。当然金十三也有自己的事，要出去打猎，还要去附近氏族换些有用的日常用品。

    金十三为自己在茉莉面前所呈现的奇迹，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主动逐步地做出解释，首先金十三告诉茉莉，他们所使用的东西，包括房子、地下室，都是他自己的父母以前留下的，虽然其中的物品很神奇，但都是用实际存在的，可以了解的原料创造的，并不奇怪，这一点茉莉早就有所感觉。

    金十三也解释了他自己是来自遥远地方和茉莉一样的人，只是比人类崭时先进，以后人类也能变得和他们一样先进，那不过是时间问题。

    金十三还在茉莉面前特意强调了自己是人而不是神，也强调了世间根本没有神，那都是比人类先进的人。

    金十三向茉莉解释遥远的距离和时间的概念，他看出来茉莉也不一定明白，也不想太明白，他之后也就没再多说。金十三能看到的是，茉莉只是很享受金十三和她说话时的神情、状态，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那段日子两个年轻人经常长时间一起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一点儿也不觉得憋闷。

    要去山下氏族换取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时，他们穿得干干净净，在氏族的集市中走那么一遭，闹的山下氏族的人以为他们是哪里来的仙人。这话是很久之后认识他们的人与他们熟识了才说给他们听的，茉莉之后因为听了这话，高兴了好几天。

    但是关于神的问题，金十三知道，茉莉压抑很深的不安依然无法去除。金十三看到，越是在平静的欢乐中浸润，那种不安越是会突然冒出来，攫住她整个心，使她透不过气来。她会突然地皱起眉头，惊恐地发抖。

    茉莉相信金十三是人，哪怕他创造了更多的奇迹，他依然是看得见、摸得着，是实实在在的。金十三明白，在茉莉心里，神是虚无缥缈的，只感觉到存在，甚至在所有空间的每个角落都存在，却没有人看见。

    较长时间接触，金十三通过对茉莉的行为举止的观察，消除了对眼前的茉莉身份的最后一点怀疑。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天在一起的两人已经对对方很熟悉了，金十三甚至从对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知道茉莉想干什么。

    金十三发现茉莉对他很依恋，但金十三却当茉莉是小妹妹。两人都还太年轻，孤男寡女的也没有更多的禁忌。

    本来两人都有各自独立的卧室，而茉莉晚上有时候害怕一个人睡，就会跑到金十三的房间来。金十三总是催促茉莉回去睡觉，但看茉莉惊恐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

    每当这样的时候，茉莉会幸福地躺在金十三臂弯里。不知不觉两人都会被对方的身体所吸引，但每次茉莉都会越是快乐就越发焦虑，以至于抗拒，最后逃离金十三的房间。

    为此金十三很痛苦，但在茉莉真正离开的时候金十三都会松一口气，茉莉终于走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很龌龊，发誓下回一定明白告诉茉莉，自己喜欢她，但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其实金十三心里一直知道，他和茉莉没有实质性进展，是茉莉的恐惧，对神的恐惧，对神的惩罚的恐惧！若非如此，金十三自己的半推半就早就会让两人都陷入新的痛苦。

    金十三当然也想把茉莉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去除，但他看到茉莉心中的神对她产生如此深重的影响是难以抹去的。

    他没有办法治愈其因为对神的背叛所形成的罪恶感在她心中刻下的伤痕。这让金十三想起并慢慢理解了当初在茉莉族人的猎谷寨子里，人们祭祀神的时候的狂热。

    这也激发了金十三的斗志和决心，也激起了他的对茉莉的神强大影响力进行进一步了解的不能遏制的兴趣，他想发掘出神控制人的根源所在。

    茉莉在很多很多年之后，想起这段经历，都依然能清晰地体会到当时自己那种惊诧、期待、兴奋到不安、恐惧心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虽然她的恐惧一直跟着她，她一直以为，那并不影响她对金十三投入全部的爱和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后来茉莉才发现，自己心里想的所谓包括生命的一切并不纯粹，她深深地愧疚、后悔，为自己唯一爱的男人。她的确是逃离了神，她也不愿意再回去，可她的心被神所摄。

    当她释放她那烈焰般燃烧的爱的时候，她就发现她的心的位置是空的，那里有一个洞，瞬间陷落了她全部热情，甚至把她整个人都拉进那洞里，那是万劫不复、永恒黑暗的无底深渊。她的身体只剩下一张皮，被丢弃在炉火般干热的空气里漂浮，像是突然从水中扔进沙漠的鱼一样干渴无助。

    事情不可能就这样结束，金十三躺在床上想。

    茉莉和金十三是一起出发的，他们回来了，回到了安城。那是第二年的春天，山上的雪已经消融。他们骑着枣红马，茉莉的穿着已经改变，白色麻布长裙，羊皮长袍，细麻布袜子，细麻绳编织的鞋。金十三则在自己的麻布衣裤外，穿着父亲当年留下的皮大衣。

    金十三没有再带长矛，太惹眼，加上经过这次下山和人们对抗的经历他发现，要么不需要用武器，要么用这类武器根本是无济于事的。

    金十三没有告诉茉莉自己回来是战斗的，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说是来对付茉莉的神的，茉莉会因为惧怕神更可怕的惩罚而不安。

    但他又必须带茉莉来看他与神的战斗，金十三还必须当着茉莉的面，揭穿所谓神那神圣的外衣。茉莉只有看到神真实的面目，才不会永远被神震慑住她的心。

    金十三只说送茉莉回家，茉莉虽然觉得会很快离开金十三有些伤感，但茉莉还是欣然应允。

    因为在天坑生活的这期间，金十三还是暗示茉莉自己和她之间只是兄妹的感情，虽然茉莉很伤心，但也知道强求不来。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茉莉经常提及家人，显然是想他们了。金十三其实知道，不论他提出去什么地方，茉莉都不会有任何不同意见，金十三知道她愿意随时和他呆在一起。

    金十三虽然也很受用这样的感觉，但他也知道，那样是错误的，他应该送茉莉回家了，只要回去不再有危险，否则他有责任带她再次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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