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一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
而是这玩意确实真像这么一回事。
若是以往,自己接到了这个,怕也要乖乖遵旨行事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对此什么都不知情。
可事情坏就坏在,张静一是知情的。
天启皇帝和张静一在拿下了李自成、张献忠之后,并没有和大队人马一起赶来京城。
而是先行了一步。
在锦衣卫的秘密扈从之下,直接赶到东林军校。
因为在天启皇帝和张静一看来,这天底下最安全的所在,除了东林军校之外,再没有其他了。
军校这儿,禁绝了消息,只等着鱼儿上钩。
只是现在……这鱼儿来了。
天启皇帝听罢张静一的话,也已来了浓厚的兴趣,凑上前来,不禁颔首低眉道:“不错,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圣旨是真的,不会有假。”
张静一不由感慨道:“陛下,若是真的旨意,那么臣是该奉旨而行的好,还是抗旨的好。”
天启皇帝微笑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某种程度赞叹于这些反贼们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不容易。
可这时,明伦堂里的气氛却格外的凝重。
没有人觉得轻松。
那吴谦依旧还张大着嘴,一言不发,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启皇帝和张静一。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猛地意识到……好像……眼前不是在做梦。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
在这鬼地方,遇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换做是谁,内心也无法承受。
眼前这个是皇帝……当真是皇帝。
那么自己带来的旨意算什么?
难道……难道……
他脑子里无数的念头闪过。
人在这个时候,有的整个人脑袋都空白了,也有人脑袋里突然变得清明。
清明的时候,只要稍稍一复盘,便什么都明白了。
自己……被骗了……
从一开始……这圣旨的事,人家就知道。
自己为何要走圣旨这一个昏招,这是脑子进了水啊。
不对,不对,莫非是那张养浩……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的事败露吗?
一刹那之间,吴谦打了个激灵。
怎么会怕呢?这是将功折罪啊,等于是……将所有人都卖了,而那张养浩,自然而然……也就无罪,说不准还有功劳呢!
一念至此。
吴谦的脸色猛地僵硬,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便啪嗒一下,拜倒在了地上,而后……发出了刺耳的哀嚎:“陛……陛下……臣见过陛下,陛下怎的突然回京,臣……奉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说罢,磕头如捣蒜!
天启皇帝这才目光落在吴谦的身上,笑嘻嘻地看着他道:“你放心,朕又不是糊涂虫,只是奉驾来迟而已,能有什么罪,朕是个宽厚的人,若是拿这个治你的罪,那还是天子吗?”
接着,天启皇帝又道:“只不过……你勾结商贾,图谋造反,这条罪,朕倒是想和你论一论。”
吴谦的脸色,骤然精彩起来,却是哀嚎道:“万死,万死啊,陛下请听臣解释,臣……对此,一无所知啊,臣只是来此传旨。”
天启皇帝则在此时又道:“对了,还要加一条,矫诏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吴谦这时如五雷轰顶,只是涕泪横流地大呼:“我要检举,我要检举……”
此时,吴谦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自己已被张养浩那个混蛋东西耍了。
他张养浩可以出卖自己,将功折罪,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再不卖一点人,挽回一点损失,这显然说不过去。
“这一切的主谋,都是这姓张的,还有王尓、周检等数人,他们和李自成勾结,要谋夺陛下的江山。他们勾结了羽林卫,除此之外……还有……陛下,陛下……臣只是区区小鱼小虾,不过是被逆贼裹挟,臣还知道……他们还试图和佛郎机人勾结……只可惜,佛郎机人在海外,虽有过勾结,却是鞭长莫及……”
他拼了命,想要抖露出一点有价值的事来。
可惜……天启皇帝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而后道:“说累了吗?你说的这些,难道朕会不知道?朕不但知道这些事,且还知道,你全家有九十二口……知道你有妻妾十四人……朕还需你来说?”
吴谦听到这里,更觉得是五雷轰顶,晴天霹雳一般,令他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他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却只能叩首道:“臣只是被裹挟!”
张静一便在一旁道:“裹挟?堂堂礼部侍郎,谁敢裹挟你?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时至今日,还想抵赖强辩,不知廉耻的东西!”
这话让吴谦无地自容。
只是他却一句嘴也不敢回。
却在此时,有人大呼道:“昏君就在此,我等还等什么,拿下昏君……才可活命!”
说话的人,乃是张严之。
张严之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当吴谦跪下,已经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大明皇帝的时候,张严之恨不得先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蠢到这样的地步,居然还给人送上了门来。
可到现在,他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那就……只能拼了。
自己想到带来了这么多人,若是拼命,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
他这一声大吼。
外头浩浩荡荡的从逆者们,似乎也察觉出好像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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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们看不到里头的情况,但是他们却看到……在这黑暗之中,猛地一个个火把点出来。
而后……
他们发现就在他们数十丈外头,是一队队早已端着火铳的东林军。
一队队的东林军,密密麻麻,他们竟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甚至连神色,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置身在这密密麻麻的火铳口之下,许多人一下子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人?”
“我们是奉旨来的啊,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饶命!饶命啊!”
“弟兄们,拼啦,只有和他们拼了,才有活路。”
人们耸动。
乌压压的人群,开始陷入了混乱之中。
一个队官按着腰间的刀柄上前来,用看死人的目光审视着他们。
紧接着,远处还有哗啦啦的脚步,显然有更多的军马在调动。
几乎将他们所有的道路全部封死。
而这时候……那张严之让大家拼命的呼声,在许多人耳朵里听来,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特么的拼得过还需要来假传圣旨?
明伦堂里。
张严之这一句话说罢,便已有人上前,扬手便给他一个耳光。
啪……
这一巴掌,不知是否将张严之打醒。
可张严之被打的半边脸肿了起来,却是真的。
他眼前冒着星星,已是疼的龇牙咧嘴。
打了个踉跄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张严之依旧继续高呼着:“动手啊,动手啊,再不动手,我等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今横竖是死……何不死的痛快!”
显然,他已有几分癫狂了。
不过对局势,他倒是掂量的清的。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像吴谦这样方才还趾高气昂,转眼便似狗一般的怂货,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昏君一定不会放过大家的,就算昏君肯放过,这一个谋反大罪,自己怎么可能落的了好呢?
于是他歇斯底里地想要大吼。
只……可惜……外头几乎没有什么动静。
倒是隐隐传出些许求饶的声音。
于是,张严之觉得自己瞬间跌入了冰窖里,血都凉了。
天启皇帝看着张严之的精彩表演,似乎很是满意,忍不住拍手,笑着道:“不错,不错,这个倒有几分叛逆的样子。”
“我何时是叛逆?”走到了这一步,张严之还是不甘心,他已明白,指望靠着反抗,来死中求活已经不可能了。
于是张严之道:“口口声声说我是叛逆,可有什么真凭实据?这圣旨,乃是吏部尚书张养浩讨来的,宣旨的乃是吴谦,我不过是跟从来此,瞧一瞧热闹罢了,我乃良民,不曾犯罪!”
一下子的,却想将所有的罪责,都脱了个干干净净。
当然,张严之比谁都要清楚,这事儿就算没有证据,自己也是死定了。
不过他希望,至少这狗皇帝杀死自己之后,还留一个无罪诛杀良民的臭名。
反正横竖是死,即便是死,也要溅你一身的血。
天启皇帝和张静一,都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的硬气。
张静一便道:“你勾结李自成,莫不是谋逆吗?”
“证据呢?”张严之道:“可有什么证据,莫非是捕风捉影?既然是谋逆,当然要有人证物证。岂可随口栽赃?我何时勾结了李自成,那李自成远在天边,若是有什么证据,我自当万死!”
天启皇帝便冷笑一声道:“看来你是死也不肯承认了?”
张严之凛然道:“莫说我没有勾结李自成,就算勾结了,又当如何?李自成善待士人,开科举,延续大明祖制,且仁和待人,将来得天下的,也势必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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