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启皇帝登基开始。
辽东的问题一直关系着大明的国本。
这建奴人不断地蚕食辽东,而大明的京城距离辽东不过是一关之隔。
因此,保住辽东,一直是天启皇帝最为头痛的问题。
这……其实并不只是在军事上,军事上吃了败仗,大明毕竟有这么多坚城和关防,总还可以继续维持。
可为了解决辽东问题,朝廷不得不不断地加派辽饷,在这本就大灾连连的时候,加税本身就是十分危险的事。
因此……若是不解决辽东问题,大明是难以维持的。
建奴人的异动,让天启皇帝极为警觉,既然朝廷已经认定了建奴人的目的乃是朝鲜国,可这不同寻常的攻势,显然出乎了满朝君臣的意料之外。
看着那宦官,天启皇帝道:“将奏疏取来。”
那宦官不敢怠慢,立马将奏疏奉上。
天启皇帝低头认真地细看奏疏,良久……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而后抬头起来。
众臣见天启皇帝如此,个个都显出了关注之色。
孙承宗不由道:“陛下,出了什么事?”
天启皇帝这才道:“辽东巡抚袁崇焕又来了一道奏疏,他说自建奴人袭了义州卫之后,他立即派了满桂,率一万五千精兵出击,总算……老天保佑,诸将用命,夺回了义州卫,建奴人退去,不过此战,倒是收获极大,斩首七百余,俘了三十二人,不只如此,还斩杀了建奴人的一员偏将。”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露出了轻松之色。
天启皇帝又道:“袁崇焕总算还有些用,不过他的奏疏的末尾,倒是信心满满,又提起,照这样下去,三年便可平辽了。”
说到这里,天启皇帝一脸无语状,这袁崇焕,咋就不改改吹牛的毛病呢?
不过……
这对于群臣而言,却显然意义不同了。
兵部尚书崔呈秀立即喜出望外地道:“陛下,袁公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这些年来,他在辽东劳苦功高,如今又立下新功,还是应该重赏才是,何况击杀建奴偏将,如此身居高位的人物,说是大捷也不为过……”
崔呈秀对袁崇焕的印象素来很好。
他是魏忠贤的干儿子,掌握着兵部,可是呢,辽东那些骄兵悍将,可是有许多人对他这个兵部尚书不太瞧得起。
比如那个毛文龙,就一向桀骜不驯,一点没把九千岁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对他。
而袁崇焕显然就不一样了,袁崇焕一直私下里在走动,虽然不是九千岁的爪牙,却是在宁远城中,高高兴兴地给九千岁修了生祠,还亲自去供奉,而对于他这个兵部尚书,也多有一些书信往来,显得很亲昵。
对崔呈秀来说,他所不能接受的,是孙承宗去辽东,都督辽东事务!
以孙承宗的资历,一旦去了辽东,那么兵部就基本上对辽东的事就说不上任何话了。你崔呈秀区区一个兵部尚书,也敢来管我这帝师和内阁大学士,你是老几,给我爬开。
所以此番袁崇焕获得了大捷,崔呈秀当然大喜过望,他巴不得好好的吹捧袁崇焕一番,最好让袁崇焕成为辽东督师,掌握辽东,那就再没孙承宗什么事了!
崔呈秀是兵部尚书,他开了口,其他人自然也不免要吹捧一番了。
“袁崇焕这些年,确实立了不少的功劳,辽锦防线,上一次虽说出现了一些纰漏,可毕竟瑕不掩瑜。陛下,袁公大才,也有大功,朝廷理应立即下旨嘉奖。”
便连礼部尚书刘鸿训也满面红光地道:“袁公熟知兵法,三年平辽,固然是有些信口开河,可正因为有他在,才保了大明的平安啊。”
这刘鸿训作为礼部尚书,又不是阉党,某种程度,也代表了所有读书人对袁崇焕的看法。
在读书人的心目中,袁崇焕毕竟还算是自己人,总比那些辽东的丘八们要强,没有袁崇焕在辽东,难道真指望那些丘八吗?
何况前些日子,张静一因为击溃了一个牛录的建奴而立了大功劳,天启皇帝对他格外的青睐,这让许多人心里颇为不舒服。
读书人对于厂卫出身的人,向来是警惕的,在他们看来,这张静一未来不过是第二个魏忠贤罢了。
刘鸿训现在为袁崇焕说话,某种意义而言,也是借着袁崇焕,来压一压张静一的功劳的意思。
这时,天启皇帝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张静一的身上。
“张卿,你怎么看待此事?”
张静一想了想才道:“建奴人败退得太快,而且奏报里,既然击杀了六百多人,却只报了斩杀了一个偏将,却没有说……斩杀了牛录,所以……臣以为……这支建奴兵马,绝不是建奴人的主力。”
天启皇帝颔首点头,这是明摆着的,偏将是投靠了建奴人的汉人武官,也就是说,这显然是一支建奴的汉军,怎么可能是主力呢?
于是他道:“这样说来,你认为这只是骚扰的军马?”
“骚扰又不像。”张静一苦笑道:“因为对方显得攻势过于仓促,更多的像是临时集结起来,进攻义州卫,进行报复。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贸然攻击,而袁公组织反击,立即能将他们击退,臣倒是以为……可能是建奴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建奴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
天启皇帝听了张静一的分析,也不禁疑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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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番话,在旁人眼里,滋味就不同了。
不少人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张静一。
他们的眼神大抵是说:你看看,毕竟年轻,容不得人啊,心胸太狭隘了,自己立过军功,对于别人的军功,就各种的诋毁了,搞得好像……那堂堂辽东巡抚,只是击退了一伙老弱病残一样。只许你张静一击的是精锐,人家打的就是残军?
天启皇帝则是认真地道:“朕觉得……这很有可能,只是……建奴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呢?”
天启皇帝是喜忧参半。
倒是礼部尚书刘鸿训立即振振有词道:“陛下,臣倒以为,张千户之言,有失偏颇。袁公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试问这么多年,我大明能击杀对方偏将的,又有多少次?这样的大功劳,朝廷该不吝赏赐,所以……臣以为……陛下应该立即下旨奖掖,切莫寒了将士们的心啊。而至于什么偏师,什么主力……此时怎好下此定论呢?这是厂卫的事,与辽东巡抚衙门没有任何关系。”
“是啊,陛下,如此大的功劳,怎好不赏。”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这可是偏将……”
天启皇帝皱着眉想了想,最后只好道:“兵部叙功便是,到时拟个章程,呈送到朕这儿来。”
其实他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只是现在大臣们都喜不自胜,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大明的将军,不知多少人死在建奴手里,更不知多少人乞降归附于建奴。而今……斩杀了一个偏将……虽是难得,可只这样的战果,便要满朝喜不自胜,反而令朕为之感慨。羞煞人也。”
他这行为,大抵和坟头蹦迪,不,是人家结婚办喜事的时候跑去吹哀乐差不多。
众臣心里颇有几分牢骚,便都绷着脸。
天启皇帝显得很没精神,最后一挥手道:“卿等退下吧。”
…………
此时,一艘舰船,已至登州。
从登州登岸,邓健一行人,已是疲惫不堪。
可这个时候,他们一点也不敢松懈,依旧马不停蹄地赶路。
等上岸之后,便立即寻了驿站,拿出自己的印信,而后一路骑行,到了运河。
运河这里,直接登船,朝着京城进发。
那李永芳和那建奴人……沿途上伤口已渐渐的愈合了。
这建奴人嘴巴臭,但凡只要有机会,便要破口大骂,于是只好寻了抹布,塞住他的口。
而那李永芳,当他意识到,自己抵达关内的时候,已是脸色惨然。
作为天下第一号汉奸,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进了京城,自己将面对什么。
于是这一路,他都一言不发,犹如活死人一般。
偶尔……邓健问他一些话,他也只是冷笑不语。
当然,赶路途中,邓健也没兴趣这个时候撬开他的嘴巴。
这一路……邓健都很谨慎,生怕惹出什么事端,张静一曾吩咐过,一旦拿住了李永芳,不要派人奏报,直接押送进京。
这样的做法,自然是为了防止情报泄露。
鬼知道这关内是否有和李永芳有过联络的人,这些人一旦知道李永芳被拿住,只怕早已如热锅的蚂蚁,只怕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李永芳灭口了。
而这些与李永芳联络的人,极有可能在朝中身居高位也不一定。
这倒不是说,这些人也已做了汉奸,而是……历来这天下,总有一些身居高位者,难免两头下注的。
待走了七八天水路之后……邓健一行人终于到了通州,而此时……京城已经遥遥在望了。
…………
五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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