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刘文炽热的目光,张静一似乎很认真地思索。
默然了一下,才摇头道:“不想,侄儿在宫中已经习惯了。”
刘文听到这里,脸色渐渐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接着便忍不住板起脸来:“终究还是年轻,不晓得天高地厚啊!以为入了宫,靠近了天子,便有前程吗?这紫禁城里,禁卫和宦官千千万万,真正飞黄腾达的又有几人?做锦衣卫,还是在外头风光体面,老夫若是提携你,将来等你到老夫这个年纪的时候,便有机会成为千户,到了那时,便算是祖坟冒了青烟。哎……”
刘文很不客气,当然,他这是自诩自己是长辈,觉得这小子太嫩,是该骂一骂。
张静一自然是油盐不进,心里则想……你以为我想么……我特么的难道不想过好日子?就欢喜成日在宫里风吹日晒?
刘文见骂了也没效果,不禁摇摇头,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便苦笑,刚想说什么。
张静一此时却道:“倒是小侄有一件事,还请世伯帮个忙。”
刘文骂了一通,也没什么效果,心里有些恼怒,却还是道:“你说罢。”
“既然东城千户所负责抄没陈家,陈家在清平坊有一块地,能否作价卖给小侄?”
“你想要清平坊的地?”刘文一脸疑惑。
那块倒是好地,不过当初,却是锦衣卫的遗孤所在,说难听一点,那地方就是内城的平民窟!
虽说也是价值不菲,可和内城其他的土地比起来,却不值什么钱。
张静一忙不迭的点头:“是。小侄可以想办法筹措了钱来买。”
“清平坊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刘文觉得这个家伙有些傻:“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就那地,你想要?”
“要!”张静一很诚恳地道:“还请世伯成全。”
刘文几乎可以确定,张静一这家伙……似乎搞事很有一套,但是实在没有什么经济头脑。
当然,现在陈煌抄家,留下的这块地,想要转到张家名下,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张静一帮着他解决了陈煌这心腹大患,是该给一些好处。
于是,便不再提及这件事,酒过正酣,刘文带着几分醉意,便由邓健搀扶着准备离开。
张天伦则殷勤地将刘文送到了门外,刘文嘿嘿一笑,朝张天伦道:“你这儿子,倒是有几分能耐,从前小看他了。”
张天伦觉得晕乎乎的,他实在没想到,鲁莽的儿子,不知是不是心计很深,还是歪打正着,居然当真将陈煌解决了,连忙谦虚道:“哪里的话,刘兄太瞧得起他了。”
“不过……”刘文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啊,好好一个可造之材,居然入了宫,大汉将军有什么好的,这辈子可有的熬的,太可惜了。”
丢下这句话,踉跄着走了。
张天伦则一脸无语。
邓健这时也露出了遗憾之色:“义父,刘千户平日里可极少这样看重一个人,何况刘千户乃是吴同知的心腹,若是三弟在北镇抚司,有吴同知和刘千户,将来的前程只怕不可限量啊。三弟……怎么就铁了心想做大汉将军呢,哎……”
张天伦瞪他一眼:“静一糊涂归糊涂,可至少比从前强。”
邓健一听,似乎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是咧嘴笑了:“是!是!只是义父,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天伦以为邓健又要说张静一的事,便道:“只要不埋怨静一,但说无妨。”
邓健便道:“义父,给我娶个媳妇呗,你看我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又……”
张天伦便立即吹胡子瞪着眼:“从长计议吧。”
邓健自讨了个没趣,露出失望的样子。
不过口里说从长计议,但张天伦的心里却也惦记起来了。
经邓健这么一说,他倒也想到了张静一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点娶妻的好,而他上头还有两个义兄,若是不赶紧将王程和邓健的婚事解决了,怎么好给静一娶妻?
娶媳妇……
哎……现在京城里的媳妇可不好讨啊。
张天伦背着手,面上不露声色,心思却开始活络起来。
…………
次日一早,张静一入宫。
到了西苑的时候,便发现今日格外的热闹,原来皇帝又要听戏了。
张静一等人只能负责外围的布防,只听见里头咿咿呀呀,锣鼓喧天。
其实对于戏曲,张静一是没什么感触的。
上辈子的娱乐太多了,已经多到对于这种喧闹娱乐麻木的地步。
他心里还惦记着,不知皇帝今日还游不游太液池。
却在此时,突然几个宦官飞也似的端着铜盆往里跑,张静一觉得奇怪,身旁的大汉将军压低着声音道:“陛下只怕又痛哭流涕了,你听那曲儿,又是说岳忠武的。”
张静一像好奇宝宝一样:“陛下看戏还要……”
“咳咳……慎言。”
说话的功夫,已有一个小宦官朝着这边瞪眼看过来。
方才和张静一说话的大汉将军,已吓得面如土色。
宫里的规矩森严,而宦官和禁卫之间的区别尤其的大,毕竟一个是护卫,一个是杂役,而护卫不得随意走动,不得随意开口!
可对负责杂役的宦官而言,就完全不同了,他们有较大的自由,机会自然也远比大汉将军这样的木桩子要多得多。
更何况眼下魏忠贤当权,这些宦官,哪一个不是魏忠贤的徒子徒孙,更不会将亲军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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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宦官背着手,徐步走过来,上下打量张静一,随即冷哼一声:“仔细规矩。”
张静一:“……”
一旁的大汉将军们站的笔直,个个大气不敢出。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匆匆而来:“陛下要游船,来两个禁卫。”
要游船了……
张静一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而此时,大汉将军们都站着不动,似乎不情不愿。
几乎所有的亲军都是世职,所谓的世职,自然是拜太祖高皇帝所赐,是世袭罔替的,老子死了,儿子接班,因而都长久居住在京城。
而北方人大多不擅水,后世的时候,尚且还有游泳馆,所以游泳只有兴趣之分,可在这个时代,却是完全不同的。
北方天气凉,大家都没有下水的习惯。
尤其是当下,小冰河期的出现,北方的气温,更是下降了许多,有时刚刚入秋,北地便开始下雪。
随意下水,属于作死的行为,毕竟若是下水不小心得了伤寒,依着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就算不死,也得在床上趟个十天半个月。
这水好像和大明的皇帝有仇一样,在历史上,明武宗朱厚照,还有眼下的这位天启皇帝,都是因为溺水之后,得了伤寒而死。
由此可见,这下水有多可怕。
既然不爱下水,湖泊也不多,大家自然不擅舟船了,让这些人上船,自然就不异于要他们的命一样了。
张静一见众人都默然,却是急不可耐地上前道:“我去。”
那宦官也没多看张静一一眼,只是随意地又点了一个大汉将军,而后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张静一开口道:“卑下张静……”
“好啦,好啦。”宦官显得不耐烦,颐指气使着道:“那个谁谁谁,还有这个张某某,你们随咱来。”
大汉将军不配有名字!
张静一这时不得不对刘文有所感激了,这刘千户是真的好心啊,一直希望将他调出宫里去,可见这大汉将军在卫里,简直不是人干的。
也难怪卫里的人听说他居然自愿去做大汉将军,而个个笑掉大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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