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过晌午,战事依旧。
赵隶一行人站在隆州城墙上,嗅着鼻间随风而来的血腥味,早已麻木。
“让弟兄们吃饱喝足休息好,一刻钟后准备出城。”
赵隶紧张看向远处西面与北面战场交界处。
那里应当是一处有利于大梁山的小坡,叛军在那里出现了三次局部溃败,虽然都被顶上来的人给稳住,但每一次都显得十分吃力。
再有一股生力军加入,就从这地方杀进去,说不得能以点带面,成为一个突破口。
他不知道自己判断对不对。
也不知道其实战场之外还有武行山的人马在忍耐寻觅战机。
他只知道一点……
自己压不住城里的人马了。
景陌雪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她却摸了三次枪,赵隶知道,再等下去自己是劝不住她的。
既然拦不住,那就只能寻个最有可能的机会试试。
压抑着颤抖的声线,赵隶指着那处小坡道:“陌雪,一会你带人从西边绕过去,从那里插入敌阵。”
赵隶知道自己不是能洞察局势,把握战情的善战将领。
可到了眼下这地步,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观察分析。
“好。”
景陌雪一把抓起长枪,转身就往城下走。
“要……保重啊,等你回来,咱俩举行婚礼。”
这话一出口,赵隶反手就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呸,晦气。怎么说出来这么不吉利的话。
这不是立buff嘛。
而景陌雪听到这话,当即扭头看向他,对视片刻后竟是呲牙一笑,“赵隶,等我败敌回来娶你!”
“是嫁我!”
没有再搭理他,景陌雪直接快步下了城。
赵正康在旁边苦笑道:“国舅爷啊,您真让他们出城了?这可是最后的守城之力,若是出了岔子……”
“我知道。”
赵隶幽幽看向他,“可你信不信,再等一会即便我把自己绑在门栓上,也拦不住这些人?我这个行南大元帅,号令不动他们。”
“可恨!终归是一群……”
“谷别驾慎言,此去之人乃我夫人。”
“下官多嘴,下官多嘴。”
深吸一口气,赵隶重新把目光看向战局,五指更是下意识攥紧一处。
城门洞开,景陌雪带人奔赴战场。
赵隶死死盯着这队人,看着他们抵达指定的地点开始进攻。
事情进展十分顺利。
有这股生力军加入,战事一边倒的对叛军造成第四次局部溃败。
眼睁睁看着这队人马如同一柄利刃般冲入敌阵,可这时候预料的以点带面景象并没有发生。
各线交战之处的叛军开始疯狂进攻防守。
而冲入叛军的景陌雪这队人,也遭遇了四周剧烈的反扑。
跟先前颓废气势截然不同。
额头沁出冷汗,赵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阴谋。
那里的将领是故意,为的就是让大梁山的人冲进去,然后以钳形合成一个口袋,消灭闯进去的人。
“陌雪……”
赵隶紧张的喊了一声,然离得太远,哪怕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处战场,可也再寻不到景陌雪的身影。
看着合围一处的叛军,赵隶脑袋一片空白。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一个深刻的教训。
不懂打仗的人去指挥,是很要命的。
踉跄着,赵隶就要奔下城墙过去。
赵正康跟谷汉自然是死力劝阻。
眼见劝不动,更是只能下令四周的捕快差役们用蛮力拦住他。
“让开,我就去看看!”
“大帅!您是这座城乃至整个南地的主心骨,行南大元帅若是有失,便是天倾之祸!”
赵正康死死抱着他的腰,“万望大帅以南地战局,以南地百姓为念,切莫意气用事,辜负陛下圣恩啊。”
谷汉亦是死死抱着他的腿,扯开嗓子哭嚎道:“大帅啊,不要丢下下官啊……”
被拦着,赵隶绝望看向战场,动手便狠狠给自己甩了一个耳光。
‘蠢货,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知兵善战的大元帅?’
‘媳妇……弄丢了……’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直相安无事的战场南边,武行山啃着一枚青果,正趴在一处土丘上。
四周则是一地的青果核。
这场仗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这地方看着。
景云龙岌岌可危时,他在吃果子。
牛雄、关定海加入后,他在吃果子。
就是西边援军到了,他还在吃果子。
死的人越多,他吃的越多。
耳边不断有身姿灵巧的人窜过来,往往是只说一句话就走。
这些人是他亲自培养的斥候,他称呼为眼珠子。
他在战场的眼珠子。
早在几天前,他就派出这些人,一直远远的在叛军四周活动。
直到这场仗开打,这些人便更是游曳各处,记下发生了什么,然后回来跟他说。
这些人不配刀不配弓,只身着劲衫厚底靴,皆是耳聪目明,脚力不俗之人。
因此,战场上所有的事,他都清楚。
“东边僵持不下。”
“北边弟兄攻进军营寨墙。”
“西边有一队人马陷进去了。”
一个人来这在他耳边说一句就走,不等回应也不多说。
或大或小的战情就这么汇集到武行山耳朵里。
“呸。”
吐出一枚果核,武行山伸手去摸,发现青果已然吃完。
望向远处再次减少的兵卒,他露出一抹狰狞笑容,起身走向后方。
来到他所部之众面前,接过递来的长刀。
“弟兄们,再打一次龙阳谷!”
“跟着老子,盯准他们的大帐,瞅准杆子最粗的旗!”
“龙阳谷咱们杀到那将军面前,剁下来他的脑袋,用了不到三刻。”
“今个,两刻必须砍掉那大旗!”
这话,不是为了提升士气,也不是彰显狂态。
叛军联系紧密,配合也极好。
从这懈怠处攻进去,一路闷头厮杀的他们只有两刻时间。
两刻内杀不到大帐所在,砍不掉那杆大纛。
那就会陷进去。
两刻钟,是他看了这么久发现的最大时间。
武行山最后一次仔仔细细扫了眼面前的弟兄,旋即大步转身,带人奔赴战场。
这是大梁山最后一股生力军。
也是最精锐,最敢死,最无畏的人马。
景云龙他们鏖战这么久打造的台子,就是为了让他们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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