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何须对抗整个朝廷？只需拼这一股气打下地盘来，不说是岭南一道，便是几州之地也够了。那时候难道朝廷上下皆一心想剿灭你们吗？难道就没有想休养生息的？”
“乱了几十年，朝廷他担负的起吗？”
“以此胁迫，讨要一地之主的官身。”
“到了现在，怎会还是这般模样？”
“蓄势旁观天下事，若天下太平，你们至少也能在外面高官做得，大马骑得，娶妻生子，不至于如今缩身于此。
而若是天下有变，那便是大机遇。率万众而虎踞，怎知天下轮不到你们来当一回主？”
“造反没错，可你们办的事不对。白白浪费了这股子气候。”
赵隶稍稍停了停，见无人反驳，于是继续道：“当年若按我所说去做，如今王者王，将者将，身皆有名，光明正大。哪里还需这般？”
“听着有几分道理。”
景云龙脸色并未变化，仍是淡淡道：“可也是马后炮。”
“所以说，如今这局面，大梁山死路已显。”
这次说完，无人站出来反驳。
“你这话绕的圈子有点大，都绕到几十年去了。”
景云龙嗤笑道：“还不说你的聘礼？”
“正要说。”
赵隶拱手，肃穆道：“陇右顾淮直勾结突厥，欲意南下谋反，届时方春阳亦会附从。两人一南一北夹击长安，李唐却已无可抗衡之力，天下大乱就在眼前。”
“然后呢？让我们出山，去替朝廷征战？”
摆摆手，景云龙看了眼面色难堪的牛雄，“你赌输了。”
说着就又看向赵隶，“你来之前，我与牛雄打过一个赌，你若不提这事，我就认了你留下。反之，你死。虽然你花样玩得不少，可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赵隶是吧？下辈子口舌笨拙点，不一定是坏事。”
说完，两个汉子便大步走进来，就欲去拿赵隶。
景陌雪一声不吭站出来，挡在他身后。
“不要胡闹！”
景云龙怒斥一声，“此子花言巧语，狼子野心。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让我们这些人，给朝廷卖命？你到底明不明白？”
“出山是真，可给个狗屁的朝廷卖命。”
赵隶疾呼道：“这是最好的机会，比二十年前的机会还要好！你们怎么就看不出来？趁现在大梁山锐气还未失尽，还有征战之力。就该出山去！
天下要大乱了，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各方逐鹿中原，其中一方平定中原后再来一次南下剿匪吗？
入山前，我以朝廷行南大元帅的身份，调剑南军府能战者悉数进入松州城，江南之地亦是下令拼死抵抗方春阳。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大梁山此刻就是渔翁。
不是现在出山，而是等方春阳跟朝廷斗起来，皆两败俱伤后再出去！届时江南、剑南、岭南，三道之地还有谁是大梁山的对手？
灭方春阳，出兵三道，雄踞天下西南，此为夺帝之势！半壁江山在手，这才是我的聘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苦熬山中，只能是待死的孤魂野鬼，纵有十万之众，又能如何？”
振臂高呼，堂内一片死寂。
“我觉得，赵隶说的不错。”
景陌雪率先开口。
牛雄亦是起身，咬牙道：“窝在山里，当真不如出去杀个痛快。不是看着俺跟这小子情分上才说这话，这些年俺哪次不是这句话？
要说替朝廷卖命，俺一万个不乐意。
可俺也觉得这小子说的不无道理，方春阳都出兵了，外边都已经打作一团，这是事实。难道咱们就这么窝着等死？”
其他人坐着，拧眉沉思。
赵隶却是心头一惊，外边已经打起来了？
很快，所有目光看向景云龙。
“带下去，找个柴房关起来。”
活下来了。
赵隶松口气，任由再次上来的汉子把自己带走。
没等他走多远，身后就响起一阵阵的嘈杂。
“你们走吧，我带他去柴房。”
“可是小姐……”
“难道我俩会跑？”
“这……好吧。”
走在路上，景陌雪看了看赵隶，“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从局势上看，这么说不算错。”
“哦，那就是忽悠我爹。”
景陌雪歪了歪头，叹气道：“早知道你这么多鬼心眼，当初就不救你了，任你被一刀砍了头才好。”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
赵隶无奈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事实就是如此。”
“甭跟我说这，你指定还有藏着掖着的坏心思。”
景陌雪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他的脸，“还好你不会武功，要不然脑子玩不过你又打不过你，就得一直让你欺负了。你那些话，都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大概是在朗州吧……”
赵隶回忆道：“那时候看到那些被逼的要造反的百姓，突然就想到了这说辞。”
“可恶，这坏心思你藏了一路都没跟我说半个字？”
“别打别打，这也不叫坏心思吧。半壁江山做聘礼，你听着不美吗？”
“美你个头。”
瞧着打打闹闹的男女，大梁山其他汉子们纷纷叹气。
得，估摸着真得有一位姑爷了。
而聚义堂中，景云龙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面色看似在仔细倾听，实则心思早不知飞到哪去。
“大哥，怎么说？”
“反正俺看不出这事有什么阴谋诡计。”
“你那脑子能看出来个屁。”
“占他娘三道的地盘，多牛气啊。虎那啥西南，听着多霸气？”
“再在山里窝着，弟兄们真就不知道怎么杀人了。”
最终，景云龙只是起身说了声再想想，然后就径直离开。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
走出去的景云龙行至一处断崖边，望了眼如涛林木，又看向底下时不时走过的汉子。
他能不知道大梁山的境地？
他能不知道大梁山想有活路，只能出山？
以前顾虑的事太多，难以下定决心。
可现在呢？
天下变了，顾虑也少了。
可问题是，现在的弟兄带出去，还有当年的心气吗？
夺帝基？
嘴角掀起一抹嗤笑，景云龙摇头轻叹，“丫头啊，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压住这鬼心眼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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