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朗州州城一家客栈内。
陈七盯着还在思索的赵隶,终是忍不住询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对那大梁山出身的女子没有情分了?”
“嗯?”
赵隶诧异抬头,“为何这样说?”
“那可是聚众千人随时可能暴乱的难民,就这么压在那,不担心?”
“我瞧过了,那些人有走路力气都不多,无碍的。”
舒服的泡着脚,“再说了,把十三叔他们留在那,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面上仍有疑惑,但见他这样说,陈七也就不再追根刨底。
“那就说这放粮的事吧。朗州已经探明,仓内确有不少粮食,其他地方不知道,但应当也相差无几。这些狗官果真可恶。你打算怎么做?”
“派人打听着呢……”
赵隶眯了眯眼,“偌大的州城,该有我想要的合适人选才对。放心,明个就该有消息了……”
想起来被撒出去的鹰羽卫,陈七皱皱眉头,不再多讲。
……
同一片夜空下,远在长安皇城的甘露殿内,却是灯火通明。
“民夫征调之事,总得有个由头。”
李泾看着殿内四五位大臣,皱眉道:“这样吧,就说朕要修宫殿。这般大的动静,不找个合适的理由,说不过去。”
“可如此一来,怕是暂时有损陛下声誉。”
“声誉二字,朕现如今不在乎了。而且你也说了是暂时,以后会有人明白朕的苦心。”
闻此,殿内大臣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十分欣慰。
“对了……”
李泾抿口茶提提神,叹息道:“国舅此时应当在南下路上吧?”
“是。”
张安正点点头,“若按时日推算,应当在山南道境内。”
“希望一切顺利啊……”
喟叹一声,他幽幽看向几人,“都到了这时候,你们也别瞒着朕,交个底吧,顾、方二人谁会先动手,大概又会在什么时候?”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只有张安正苦笑道:“必定是顾淮直,这点毋庸置疑。他要借突厥之力,因此只有他一切谈妥率先动手,南边的方春阳看清情况后才会随其发难。让方春阳的南军先动,绝不可能。
至于时日……”
说到这,张安正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一番,“北边的探子回报,说北原大漠诸事将毕,列图已经快要坐稳突厥可汗之位。至多……至多不过今年年关,怕是就要……”
“张相,说实话吧。”
李泾盯着杯碗中沉浮的茶叶,幽幽开口。
“呼……”
重重吐出一口气,“北族耐寒不耐热,入冬后物资便会匮乏,且按照惯例来看,夏热一毕,便随时可能发难。”
“没几个月了……”
喃喃一句,李泾困意尽散,起身走到一侧巨大的地图前,曹安良手持烛火为其照明。
“可惜,若无顾淮直此贼,凭这般先知先觉,加北地这六座雄关重镇,使突厥不能南下一步都有可能。如今只能寄希望与这定军关这条线上的关隘重镇了。”
赵隶拧眉思索道:“每一处关隘重镇的守将大吏,务必亲自把关,仔细甄选。他们的能力以及对朝廷的忠心,务必要放在第一位。若有察觉通敌之嫌的,必须在这几月内撤换下来。
还有,他们这些人的家眷亲族,最好都要在长安城。以防万一……”
“老臣已经着手在办。”
张安正几名大臣起身围在李泾身后。
“陛下,龙丘一地还需加派兵卒,此处虽有雄关,可万一出了差池,叛军就此南下可直逼长安城,不得不防。因此务必保证龙丘万无一失。”
“有理,这一条记下来。”
“还有,关内以北以西这般布置已然差不离了,但还需谨防敌军从山南、河东绕道而出。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可朝廷实在拿不出太多兵力去布防,若真到了哪一步,也只能先保证关内的安全,令各地折冲府自守了。”
“话也不能这么讲,我们兵力不足,难道敌军兵力就无穷尽了吗?敌军若不强攻关内,朝廷应当即刻派兵驰援被攻之地,否则恐失人心。正是乱时,天下人心最重要。要让所有人看到朝廷积极抗敌且强势的一面……”
“有理。”
议论着,李泾的眼神不禁就看向地图下面。
盯着岭南所在,一个念头情不自禁就浮现脑海。
若国舅出使大梁山不成,或是大梁山出战不利以至于南军北上……
这一路上,重镇关隘也有,可却着实再无精兵强将驻守啊。
若是如此……真就危急了……
“你们说,国舅能办成那件事吗?”
突地一问。
甘露殿内气氛顿时沉默起来。
他们议论部署的一切,都要建立在南军不会北上,至少不会立刻北上这一前提条件上。
要不然……南北夹击,天下动荡……
“国舅爷福缘深厚,定能促成此事的。”
张安正站出来开口维稳人心,“行南大元帅,手握二道兵马调度之权。必定能阻方春阳不得北上一步。”
说是这么说,可那所谓的二道军府,又能有多少可战之卒?
虽说不至于一个都没有,但怕是也多不到哪去吧。
对于底下军府的实情,这几个大臣不知道的,心中没底。
知道的……却是忧心忡忡。
方春阳南军的底子,可是国朝卫军,且多年与大梁山征战,其他地方的军府能比?
很快,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夜深了,不说张安正这老头儿,即使年轻力壮的李泾都有些困乏。
于是即使再迫切,也只能就此作罢,等明日再议。
出了甘露殿的李泾直接去了皇后寝宫。
但未曾想赵柔亦是没睡,且桌上还放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
心中颇为慰藉,上前拉着她的手不免又有些责备,“说了多少次不必等朕,你怀着身孕呢。”
“臣妾睡不着呢。”
将莲子羹递过去,赵柔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
“臣妾想起那一日陛下揍隶隶的时候了。”
赵柔趴在李泾怀里,忽然他就感受到一片濡湿。
“怎地了?”
“呜呜呜……臣妾不该说这话的,可臣妾着实害怕,臣妾就这一个弟弟啊……”
望着那碗莲子羹,李泾幽幽一叹,“国难之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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