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间章 启示录(一)
当一个人,真正想要与世界竞争时,才会发现……自己,真的不过是世界肆意留下的与众生一并的沙粒。
记忆曾可以代表时间,它也因此珍贵。泉涧之下的一切,视记忆创造时间的规则混乱,彻底混淆……
就是因为会失去,人才会去珍惜,而这一存在也因此显得珍贵。
所以,当我质问这泉涧存在之意义,吾等百年之忆时,世界之间给予了沉默的回应。
“世界——”
‘它如此混沌。’
“它不公平,”‘也从不合理。’
‘它创造丑陋,’“它指引凄怨。”
“它给予回忆,”‘夺去生命。’
世间万物一切,皆是由世界所创。
它降临无数矛盾于此间,仅是为了证明时间的价值。
世界,热爱混沌与无序。一个完美的社会,恰恰是最为矛盾的存在,也是最为无序,从而成为理想乌托邦的存在。
这个世界,喜爱见证矛盾的诞生。
世界之钟,这故事一切发展的起点与终点,亦是这个世界时间蔓延枝条的所在。
世界,存在于此。无数的时间,根枝蔓延,细不可见,广遍于树杈的每个角落。在深不可见深渊之上,是可以踏实的存在。
“迷雾森林,迷茫者的决断之路。”
银发姬顺手抚过粗糙深灰的树干,摩挲几声,扣下一块树皮。
深灰的如指甲大小的方块树皮,被她高高举起掩饰太阳。但她只是刚刚举起,这块树皮就仿佛被什么无情的碾碎,干枯的化为灰烬尘埃,在暖旬下渐变,染上一层银与金的辉芒,在她眼前起舞,如同心脏脉动的节奏,带着奇妙的韵律,跌跌撞撞于空中。
然后,被她抚摸过的树干,轰然闪耀银光。零零散散簇拥一道,如同波浪直涌向银发姬。在冲到她的面前时,又忽然被冲散一般,犹如繁星漫步,存在于近在咫尺的彼岸星穹。
银发姬下意识眯起双眸,视线仍盯着飘散的光点。它们在空中,伴舞,滞留在银发边。似乎是念念不舍,如同小猫一般依蹭着她的发丝,手指尖前。
小只的,几乎无法察觉其构造的小虫。
它们是这些树的一层保护膜,也是对来者最后的温柔与警告。
“过得挺好的吗……塞西莉亚,她如何?”
金与银的光子摇摇晃晃,飘荡至银发姬的耳畔旁。它似乎在传达一些什么,银发姬也认真的听着,时不时摇摇头,又轻咬下唇露出了微笑。
“这样啊,有惊无险……太好了。可惜,见不到你。那么,再见,小虫子们,还有塞西莉亚……”
这样说着,她挥手告别,回身钻入浓厚不见光影的迷雾之中。
力不聚则散。
时间的价值发挥于逝去之物。
他说,他梦见自己死了。
梦见了在那见证黑渊的一瞬间,时间是多么漫长。漫长到……足以回首踏足自己的每一个脚步。
他说,自己的一生没有什么作为。
无论是魔法才能,还是魔术研究,都源于他人的恩惠。
在那场漫天冰雪的灾厄中,甚至无法将自己所亲近之人救下。在所爱之人辞去之前,甚至无法好好与她送别。
他说,他软弱无力了一生。
而她,是唯一让自己活着的实感。她,是心脏,是海,是梦,是飘雪,落在头顶发丝间。
所以,与唯一的她不离。为了让自己的心脏跳动……
他说,不必再去贬低自己,感到自责了。做些应该做的事吧,不要束缚在我的阴影下啊。
是啊,走出第一个阴影时,就是为了他。但现在,为了他,自愿想要盘踞在这阴影之中。偶尔,伸出手,拨弄下阳光。
“你们啊……就这样闯进来,让我不得不走动,害我要愈加的欺骗自己……”她弯着双眉,笑着,最后望了眼背后迷雾。
“谢谢。”
所以,我自由了。
自由的我,该何去何从?我不知道。
我听到有声音在呼唤我,又有声音在排斥我。
我已经难以再前行,身体的控制愈发薄弱,魔力的消逝也再无法阻止。
但,已经走到。
我每每凝望这巨大塔楼,见到那熟悉的崩落黯紫晶墙,它不被光芒与尘灰阴影染指。此时,不得不感慨一句震撼。
指针末端在塔楼上百米之处为中心,缓缓挪移旋转。
这就是终点。
一缕炊烟,于视线尽头叠山理水之处升起。
银发姬看着,笑着。
日出初升浮荣昌,白雪囊萤。人们外出采买,生火做饭。隐风雪,夜归舍。
时事变迁,今朝当立。五百年前带来的灾难尚未化去。但驻留于此境的人们已然展望出平凡的日常。若是商贩吆喝,人群依旧四起聚散。故土安宁,百姓安居……这些理应再平凡不过的所有,将会代表一个熠熠生辉的新时代啊。
这份美好啊……
这次变革时机到来的同时,概念境地被开通之后,也终究会再次来到吧。
桃源——艾伦格林一些列的人,现在还是怯弱。
他们疲于反抗,害怕斗争,极力的回避。他们喜爱待在阴影中摸索。他们宁愿贴着羊肠小道,靠着墙壁,趴在地面,被东西踩了也不会吭声,以便自己不会在阴影中被认出。
他们不曾像夜瑾羽那样,是只需刺激就会渴求光明的家伙。
所以……
这次的天灾事件,给予全国三千万人的美梦玉酿,那纯粹美好的幻想,不死的恒心……将会是打开人们寻求光明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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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之中,早已寻求光芒而未陷入梦幻的人啊,会作为先行者,去照亮黎明吧。
她漫步于世界之钟的长廊,依着幻紫的墙,林立排开,呈现如云霓彩虹的窗。在投射的几束阳光下,无谓的向前进入。
路程一远,多跨越几步,五百年前留下的冰霜,已然开始呈立墙花霜雪。
在通向地下深渊之侧的通道壁上,冰晶长满,愈发往里愈是密集,巨大,将通道缩挤作一道小路。冰棱闪着骇人的芒。
稍不注意,胳膊就被划破。
脸颊上也留下淡蓝的冰痕,一滴沉溺的血丝混杂这冰蓝之中。
“越是向里靠近,就越是通向起始。”
“如果变回人类,可能还挺不错……也算做夙愿吧。可惜我的灵魂,早已是时间分支的既定之物了。”
而且,神界也不会姑息这道逆转。
躬身低头钻过最后一根冰柱,右手撑着上头低陷的冰棱,踉跄几步,从通道之中挤出。
“呦,零界。”
银发姬随意的朝耸立入云霄的冰涌、以及墨绿与朱紫混沌的海啸冰层形成层叠的山脉打了声招呼。蓝与白倒立天空概念的冰,这虚假的天空深处,清晰折射出黑红狰狞面容的渐变。于此相伴,更多扭曲的暗影冻结周边,棘刺挂满壁沿,全然被冰蓝的霜覆盖。
天穹云霞,世界之钟苍顶的厚重浓雾之间,可以看出压抑于此中的菱锥状阴影。
共三柱,这是她降下的封印。
自己的力量……无法杀死零界。
即便五百年前时的战斗一度形成了压制局面,她依旧难以对零界天灾有任何办法——这个最古老诞生的灾厄,似乎不会死亡。它在战斗中愈发混沌,绿色浪潮在后来全然化为了狰狞黑红的祸水。
零界是树,拥有无数分叉。
它,即是时间的根系之一。更深以及看不见的根系,埋藏于深渊。
“世界之间并不分所谓排斥罢……全都存在于一个巨大的树上,被未知通道连接。零界就是最好的例子,作为异界魔力却存在的证据。”
从世界之外,存在着否定世界意义的力量吗?
“那……呼唤我的声音,以及那排斥我的……到底是什么?”
亦是说,它并非是呼唤与排斥?而是一个中立的平衡?
‘小心!’
“嗯?!”
背后有风鸣声,以及一丝寒流。
“叮!”
手心间魔术旋转三颗棱形状纹路。金芒包裹侧边儿渐变的淡紫色屏障先行于背后凝造。在那声清脆之后,这道屏障宛若流体融化,裹住袭击者的武器,向上延伸。
但观测的视角中,却是无法感知到袭击者的身影。
也是,自己现在只是强弩之末而已。成为血祖之后,这双眼睛看不见东西都多久了?反正五百年为至少。所以,若是依赖于魔力观测的话,可没有好结果。
泉涧取回的所有记忆,让“经验”派上了用场。
感受风的微动……
掌间抛刃回身,而随之一阵颤抖,她清晰感受到召出的魔力刃被斩断。俯身后撤,两指向袭击者所处方位指去,顷刻闪烁出朱丝银线浮云荡起。
“束。”
丝绳相交,往几处死角冲去,又忽然折返撕裂为几道。几根丝绳速度不一,留下间隙。而在这间隙之间,无法看清面容的袭击者欲要闪开的一瞬,却被风吟所阻挠。
于此同时,银发姬面无表情,另一手轻轻摆动,于地面卷起风浪,将尘灰与雪霜凝实空中,贴附化作十字牢笼的朱与银线,澄澈作出不尽华丽的水晶棺。
看着水晶棺中的黑影,她松下一口气。
“跃进”战法是确实有用的。放出间隔以便堵死前后……这种基础的小操作,对于一些无智的家伙,是屡试不爽。
银发姬望了眼身后冰层巨影,又转头看向水晶棺。几步凑上前观望几眼,又灿灿退开,若有所思。
“啊……”
她忽然发出一声感叹。
“零界你还真跟我打招呼了?不过,人类之间可不是这样打招呼的哦~要出来吗?困了五百年,想必挺难受?嘛,刚刚活动其实也足够了,对吧。”
她坏笑一声,右手凑上水晶棺。
在似人黑影的疑似头部混沌处,她生生以手击破棺板,一阵尘灰与水晶的碎片炸裂后,她的右手已经捅入了黑影的头颅。
“用零界的魔力干坏事,然后暴走了,是吗~小虫子,主意打到天灾身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黑影之下,她抽出手,望了眼手指间残遗的大脑碎渣,嫌弃的“噫”了一声。无比嫌弃与厌恶的看向别处。右手甚至不想握实,躲身子远远的,直到水的波纹至掌间擦过,才肯将拳头握实一点。
“喂,你们……嗯?”
她注意到冰柱之后隐藏分散的人影,天穹之上的壁垒,还可以隐隐看见有黑影攀附,朝穹顶悬浮的几柱菱锥而去。冷声放去故作警告,却忽然觉察什么。
‘石头。你,也有石头。’
但这细微的声音难以传入她的脑海。
“这些家伙的目标不是解开零界的封印吗?!为了什么……我吗?我身上值得的东西呢……除了记忆,就只有核心了。还有,是为了钟吗?”
魔力感知的微弱之中,她发觉几处黑影对世界之钟的壁垒进行了微妙的魔力反应。
不管是为了什么,做这件事还要故解开封印以吸引她的注意……绝对不是好事!而且,他们肯定是觉得拖延越久越好,那些封印……对于这些人而言,解开说不定只是顺便的情况,有利无害的话,就说明他们甚至可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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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啊!”
她全身的魔力在这些时日都被那排斥的声音,被那股力量分解。若是以前,她只会将此看作世界排斥的象征,或者是神明对此的惩戒与剿除。
但现在……所有记忆的取回,无数矛盾与现实的冲击……迎刃而解了很多矛盾的过往。在这份排斥带来的机遇间,绝对还存在着什么更加久远的故事。
而这些的起始,均与钟有关。她需要去探知那些未知,去得到身心几百年困扰疑惑的解答。即便只是一些再无稽可笑与任性的答案。但总是需要知道。
所以,唯独这个地方……
“雾寒祈殷,莲嗦梦辉。兆倪立冰,凝水止静,刻!”
红眸凝光而视向云霓。如雪染的手,食指朝天而指。冰蓝光芒刹那于银发姬全身涌出,沉于地面,下一瞬向上腾越,数层的光环中心凝冰一点,下一瞬化作绚烂的冰花向天穹爆发,无情炸裂为寒刺所成的霜雾,崩落魔力的障壁将所过之处的生命化作血雾。红与蓝交混于此,宛若舞者起伏。
冰霜刺入墙壁,而刺入的部分闪出寒芒,化出线条链接其它的冰刺,渗透墙壁之间。
这一瞬间,几乎没有一点声音,所有可以看见的人,都化作了血雾。
但银发姬不准备停下。尽管嘴边已经可以闻到血的腥味,血雾与寒气溢过来,包裹着她。
她舔了舔唇边的血,似思索了什么。微垂眼帘,银发渺渺飘荡。
做点灾厄会做的?不对,天灾应该唯独这个地方不会去毁坏。
‘请住手。’
“寂寒饮雾,收束之夏语,幻界依存,瞬曦白露……”
无垠的光子,夹带梦幻的霓虹聚焦。无尽穿杂的光圈,似星穹的一点,平荡于空间的虚无浪潮。有如神的临世,辞界而散的微波,荡于平静。
‘可以了。’
“我知道……”
‘?!’
“我会见到你,对吧?在此之前,我知道他们的所求了,不过是为了开启通道。所以,我会将钟破坏。”
“钟被破坏,通道就会打开,或者说崩裂,对吗?但通道不久会因钟的塌陷而闭合。他们要钟,是为了通向世界之外得到一些什么,或者说做些什么。当然,不排除他们来自世界之外。不是好事,是吧。还有我身上……你说的石头?都和钟有关吧。”
‘乱来。没有理由和逻辑,他们根本无法做到打开钟。’
“是。所以,我只是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和答案而已。而且,这个钟,总有人会开启。有的人有执念,世界之钟蕴藏了秘密,是希望,你应该知道。不过通道破坏会对零界产生影响吧,毕竟我的封印也支持不了多久了,需要些外力因素呢。而且,我本就无法待多久了……被通道卷入,也无可厚非吧。”
而且,也可以延长对零界的封印时间,至少可以撑到零和莲到来的时候。
‘会死。’
“那一瞬间很漫长,我还无真正切实的体验。虽说缺少恐惧感,挺无趣的其实。”
‘破坏钟,没有理由和道理。破坏了,也会被修复。所谓世界存在命运,命运之所以称为命运,正是因为事实无法改变。’
“我说过了,只是给自己找理由而已。而且,我需要知道更深的过去。数以千与万计的年——”
‘那些都无关此刻。’
“谁知道呢?至少,我刚刚是忽然打定主意,要被通道卷入,反正我也无法待在这世界多久了。大概,迟早会化作纯粹的魔力漩涡之类的东西……我会碰见你,对吧?”
‘……会。’
那道脑海中的声音似乎明白无话可说了,沉默下去。
银发姬委婉一笑,手指婉转,指尖轻挲。
“啪!”
清脆的响指。
而那些层层环绕的光环,从里至外收束于光子松散的群堆间。
“麟旬——”
“至。”
话语落下,松散的光子忽而剧烈躁动,一颗一颗黏在一起,碰撞、崩溃、撕裂,而后再次碰撞,涌起一阵平行的散射波纹。
无数的涟漪、光子响应着频率,呼应、羁绊、震颤,展开无数的细微光环层叠。远远望去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光球,却是布满了魔术的纹理。
然后,忽而闪耀。
世界化作了一片白色,陷入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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