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要那一只万年蛊王是为了医治沉疴痼疾。”他蹙眉低首望着她,“只是我不懂,郡主要那银草做什么?”
沂俐冷冷瞟了他一眼。
“拿回去,摆着。”
她的神情嚣张又不失礼貌:“听闻那银草通体呈银色,煞是好看,恰好我大成殿偏殿的书案上缺了一件摆件,莫名就想到了这株银草。”
玉紫恒也回绝得很干脆:“不可能,两件镇国之宝,一件都不可能给你。”
“好哇,”她挑眉,“芜疆玉紫恒派人刺杀大沂皓阳郡主未遂,大沂景顺大帝震怒,派兵在一个月之内攻下了芜疆这弹丸之地。”她耸肩,“到时候我《沂史》里就这么写,而你,玉紫恒,则会被描写成一个昏庸无能碌碌无为的君主,遗臭万年。”
她的抬手,虚虚戳了戳玉紫恒的胸膛:“大沂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没有把握住。至于你芜疆未来……”她笑得沉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要那万年蛊王和银草,祖父想要一个听话的附庸,而你两个都不能给。”她若有所思地摇咬着下唇,“我大沂吞并你芜疆不过是易如反掌,所以,不如抢。”
如此浅显的道理,玉紫恒又怎么会不懂?
不过还有最后一道杀手锏——
“郡主要那银草,是否要给小公爷疗伤?”
沂俐绕着那柱子转了半圈,笑容如夏季绽放得正盛的野玫瑰,她很坚定地吐出来两个字。
“不是。”
“既然不是救人,那银草给了郡主也没有什么意义。”玉紫恒轻轻松松地坐在了连廊边的石凳上。
“哦?那你把那万年蛊王给我罢。”
“蛊王给我。”她嫣然一笑,倚在柱子边,俯视着玉紫恒,“或者银草也行,你暗算我的事一笔勾销。”
玉紫恒垂首,沉默不言。
他也知道景顺帝此番攻打芜疆的借口就是皓阳郡主遇刺。
若是自己交出了两样镇国之宝,景顺大帝应该只能退兵吧?
但这样又如何同臣民交代呢?
玉紫恒抬首看了一眼屋内:“兹事体大,还望郡主容我同芜疆臣民……商量一下。”
沂俐负手:“好,三日之内,等你结果。”
结果就是,芜疆臣民一致认为失地可以再次收复,而镇国之宝去了就会回不来了。
沂俐坐在静室里,静静地听着挽翠来报,一点也不意外。
“好了,我知道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执起南奕的手,在他的手心轻轻画着。
南奕笑了。
他神情懒散,眼神勾人,鼻腔深处发出一种拖腔拿调的声音。
“嗯——”
他也早就猜到了。
“这样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下整个芜疆,到时候银草与蛊王都拿到手了?”
他笑了,像个妖孽。
挽翠有些担忧:“可是……若是输了……又该如何?”
沂俐靠在了男子的肩上,笑吟吟地捏住了他的指尖:“你那日看到同昌公主那副模样了么?咱们可以把小公爷送去和亲啊。”
男子挣脱了她的指尖:“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们大沂战神南小公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必能在半月之内拿下整个芜疆。”
前线战事很是吃紧。
然而,这只是对于芜疆来说的。
玉紫恒在那日听了沂俐一番话后,当即派人快马加鞭去了月城,随后,战报接连而至。
芜疆群臣也不知道当今圣上在景阳宫摔碎了多少玉砚。
转首,便下令让人围了同方会馆。
他的意思也很明确,若是大沂不退兵,那么大沂太子,郡主,禁军统领,礼部尚书侍郎等一众官儿们都别想活下来了。
沂俐扶着南奕站在同方会馆的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芜疆官员缓缓关上了同方会馆那朱红色的大门。
而一直嚷嚷着要见南奕的同昌公主,也被禁足在宫中,寸步不得出。
“南奕,你还记得……咱们那日在山中古刹遇到的那男子,他说……这两件东西都藏在了景阳宫中么?”
南奕眉头蹙起:“他的话可信么?”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当夜,沂俐换上了夜行衣,套上长靴,木簪挽了长发,黑布蒙面。她爬上了一棵矮树,上了墙头,纵身跃下。
按照玉紫恒的性子,那银草与蛊王附近必有重重机关与重兵把守。
她望着画在了掌心的皇城微缩图,在小巷子里穿梭着,躲开巡夜御林军。
战事将近,芜疆各城实施宵禁,大街小巷巡城士兵比往日里多出了一倍。
她借着树影与深宅大院围墙倒影,猫着腰,摸到了皇城之下。
上墙,翻过,跃下。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沂俐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太子东宫中。
夜深人静,东宫护卫被抽调出了一部分巡城,因而东宫里冷冷清清的,毫无人气。
她贴着东宫墙根,溜到了树影之下。
“小艺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沂俐听见这声音很是耳熟,忍不住探头探脑了起来。
那生得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行礼,疾步走开了。
而那拦住了小太监的男子回首,他的整张脸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那张面孔的主人正是那日在古刹里扮作老僧收留了沂俐与南奕,并引来刺客刺杀两人的年轻男子!
他警觉地朝着沂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疑惑地揉了揉眼睛,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沂俐咂舌。
为何是他?他竟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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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疆东宫太子他们那日是见过的……完全不张这样儿啊……
不对,那人会易容,说不定就是……
但是……这也太巧了……
为何那日出现的男子会这么凑巧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沂俐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鬼魅一般地跟了上去。
那男子似是对宫中布防十分熟悉,他在宫中七拐八拐地,绕进了御膳房。
那男子熟练地点起火折子,熟练地从架子上取下一直包裹,熟练地打开包裹,坐在了地上。
叫花鸡的香气飘来。
因为被关在同方会馆内几日都不曾沾荤腥的沂俐,嗅到这气味,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赶忙挤在了架子与墙之间,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中。
那男子听到那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茫然环顾四周,见没什么异样,只是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他将鸡骨头随随意意扔在了地上,脚不沾地地飘了出去。
他会轻功?
沂俐躲在暗处观察着那五官平平无奇,气质清凉华贵的男子。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沂俐去他拿了叫花鸡的架子上摸了一个纸包,塞在了怀中。
那男子一路前行,依旧是在宫中七拐八拐躲避着巡逻侍卫。
在景仁宫前,他不见了。
沂俐茫然无措地四下张望着,闪身进了一间空着的小屋,躲了起来。
她跳上了桌子,又纵身一跃,上了屋梁。
随后,大大咧咧地坐在屋梁上,解开了怀中那只细麻绳系着的纸包。
鸡骨头掉了一地。
她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思索着刚刚跟着那身着锦衣气质冰凉华贵的男子身后所经过的所有宫殿。
用包着叫花鸡的纸擦净了指尖的油腻,她盯着掌心那幅微缩的皇城地图,细细研究了起来。
自己身处景仁宫,也就是后宫嫔妃们所在的宫殿。
指尖在掌心划过时,一对男女搂搂抱抱地进了自己所在的这间小屋。
沂俐赶忙捞起夜行衣的衣角,紧紧攥在手中。
也不知道哪儿来饿野鸳鸯。
她笑吟吟地侧卧在梁柱上,看着那女子勾着那男子的脖子,就往床榻上倒去。
床头烛光照在了男子脸上,沂俐倒吸了一口凉气。
南奕?
他不是又聋又哑又瞎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那女子……可不就是同昌公主么?
她惊得差点从梁木上栽了下去。
勉强稳住了自己时,梁木之下那男子似是察觉到她的存在似的,微微抬了抬头。
随后垂首,单手抽开了身下女孩儿的腰带。
那腰带飞起,恰好捂住了沂俐的双眼。
沂俐抬手扯下那挡住自己视线的香气熏得冲脑的腰带,瞪着那穿得花花绿绿的“南奕”,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看那步态,还有那花花绿绿比开屏孔雀还要骚气的衣品,她再蠢便也知道来着是南州了。
南州自幼跟在南奕身边,因而言行举止都能模仿得八分像。
剩下的那两分模仿不来的,便是高山翠竹青松般的气质。
是南州脱去花花绿绿衣裳裹在南奕身上都学不来的气质。
那女孩儿勾着南州的脖子,微微撅着嘴,南州俯下身去。
那同昌公主见“南奕”这般殷勤,只道是那日沂俐在场,南奕束手束脚地放不开。
“南奕哥哥,你们那母老虎似的皓阳郡主,真是喜欢多管闲事,什么事儿都要管,若不是她,你也不必今日溜进宫偷偷见我。”
沂俐听着同昌公主嚼着自己的舌头根,微微挑眉。
南州竟然俯在她上方,忙不迭地应着。
“是啊……她凶得很呢……”
“那日我在珩阳殿的宫宴上瞧见她时,只觉得她没皮没脸的好不害臊……”
“唔……郡主自幼是被当作男孩子养大的,都是陛下惯的……”
“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整日里都只知道舞刀弄枪,哪里还有点女孩子的样儿?”
南州微微蹙眉,答得很是敷衍:“嗯……确实。”
女孩儿娇笑,被他应了这么几声后,像贪杯喝了不少佳酿似的,满脸红晕。她娇羞地扬起头,轻轻抿了一口南州的耳垂。
“南奕哥哥,我在芜疆宫中也听说过您的名声……”她娇羞笑了,“听说您挺厉害的?不知您是否……可以教教我武功?”
南州讽刺笑笑:“整日里都只知道舞刀弄枪,哪里还有点女孩子的样儿?公主殿下,这可是您的原话。”
那张木质小床咯吱响着,沂俐望着床塌上几近**的女孩儿和衣冠尚整的南州,激动得咬着食指指甲。
看着活春宫固然尴尬,但……却也挺刺激的……
南州的手抚上了身下女孩儿的面颊,两人凑得更近了。女孩儿嘤咛一声粉嫩的面颊蹭上了南州的脖子。
随后,南州猛然起身,将失去了知觉的同昌公主稳稳放在了床塌上,他指尖剥开肤蜡易容,随随意意地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间小屋。
一边走着一边小声嘀咕。
“熏死我了,恶心。”
沂俐跳下了屋梁,她怜悯地望着躺在床塌上的小公主,怜悯地给她整理好了衣裳,无意间发现一块刻着“艺”字样的腰牌。
“小艺子?”
她脑海里浮现出在东宫遇到的那小太监。
看来,正在被禁足的同昌公主偷了小太监的衣裳偷偷溜了出来,只为赴南州假扮的南奕之约,而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在南州的诱骗下无意间说出了那两件镇国之宝所在,因而南州才会迫不及待地劈晕她,匆匆忙忙地溜了。
对于他来说,银草最为要紧,其次是万年蛊王,至于小公主清誉……
他又不是芜疆人,为何要在乎这些?小公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又如何?或是小公主被宫人发现乱嚼舌根又如何?反正南奕本尊大大方方地呆在重兵把守的同方会馆内与大沂忠顺太子殿下沂顺品茶作诗弈棋,偷偷摸摸溜进宫与小公主私会的人……大概率是查不到的。
但沂俐身为女性,自然是不忍心看着小姑娘衣衫不整四仰八叉地倒在床榻上的。
她一边匆匆用衣裳掩盖好她**的身子,一边叹着气腹诽着南州,匆匆出门,顺着南州留下的梅花形线索,跟了上去。
两人疾驰在景阳宫各殿庑殿顶上。
“南州,同昌公主在见到你之前,还曾见过一人。”
“郡主,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那两件东西,然后回到同方会馆,主子在那儿等了好久,怕是已经等急了。”
“你就不怕她在骗你?”
“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只有被骗的分儿。”
虽说这话说得有些刺耳,但这是事实。
沂俐稍稍压制住内心的不适,跟在了南州身后,朝着皇后中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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