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绵去外面拿了些吃食,
荒郊野外,也就天翊手里能有点珍馐肴馔,她去讨了一些来。
天翊抠了吧搜地给了点,
“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去巴陵乌山了,你总不能还带着銮车里的那个罢。”天翊吊儿郎当地说道,
他可不想带个麻烦,照看穹绵他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让我想想。”穹绵道,:“师姐去哪了?”
她并未看到媕之的身影,有些疑惑地问,
“她不放心,跟着回了一趟宗门,她赶回来我们就出发。”天翊回道,
抓来的佛子们和解救回来的仙门弟子都要送回宗门,媕之就一操心性子,
放心不下,就跟着走了一趟。
左右都是迟到了,
再晚个那么几日也不打紧。
穹绵点点头,她拿着托盘回到銮车里,见宗清还在睡着,
她扯了扯衾被,给他拉得严实了些。
可能他睡得不□□稳,
她扯衾被的动作惊醒了他,她安抚地拍了拍他,轻声道:“无事无事,是我拿了些饭食过来,要不要来垫垫肚子?”
大许是刚刚睡醒的原因,男人的神情还涣散着,
他扯开搭在身上的衾被,
又过来揽着她,似是有些羞赧:“我...手腕有些使不上力...”
“......”
穹绵拿着瓷勺一口一口递在他唇边,看着夫郎那张孱弱的俊脸,
心里极为复杂,这以前都是他的活儿,
生个病,还给生颠倒儿了。
饱腹后,穹绵自己囫囵吃了两口,她放下瓷勺,拿出巾帕擦拭唇檀。
她在心里打了几番腹稿,才踌躇地道:“夫郎,我这几日要出去一趟,我给你找一间湖光山色的屋子住下好不好。”
闻此,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
孱弱的身子重新跌回榻上,他捂着心口,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不好。”
“......”
穹绵跟着坐回去,试图跟他讲道理:“这次历练对我来说是难得的机遇,上古秘境呢,师父说这里已经有很久都未曾出现过上古遗迹了。”
宗清抿唇,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我从秘境里只要一出来就去找你好不好,你身子孱弱,只能静养,我给你找个适合蕴养的宅子...”
宗清垂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他努了努唇,斩钉截铁地道:“不好。”
话音一落,
穹绵也抿直了唇,整张小脸儿都绷得紧紧的,
四目相视,
两个人好像再比谁脸绷的最紧实...
谁都不肯服输,
过了半晌,宗清到底移了视线,她绛色的眼珠又干又涩,
还在跟他绷着劲儿。
“你去哪儿历练?”宗清缓缓问道,
“巴陵乌山。”
宗清转过身,再次对上女人浅淡的绛色眼珠,退让道
“那你在巴陵乌山给我找处宅子罢。”
“......”
穹绵蹙起眉头,将遮在他颊上的那绺乌丝挪开,劝道:“那里终日严寒,不适合你休养。”
“除了那我哪儿也不去。”
穹绵抿直了嘴,
宗清跟着她一起抿直了嘴。
这次他们对线的时间比较长,长到穹绵都意识到了男人这次是认真的。
这就有些难办了。
夫郎的性子是有些执拗的,认准了的事十头蛮牛都拉不回来,
她拗不过他,
穹绵气得不想跟他讲话,
她扭身过去,颓废地支颐在小几上,烦心着怎么处理他,
给他送去一揽芳华就好了,
可师姐已经走了,追也不追上了...
再者,就这样的执拗性子,也不一定能愿意跟着师姐走...
巴陵乌山到处天寒地冻,白雪皑皑。
就男人这“一戳就破”的身子骨怎么在那活儿?
身后的衣襟被人扯了扯,
穹绵没理,自顾自地继续烦心着他的事儿...
见她不理,男人从身后贴过来,头颅埋在她的肩里,委屈地道,“我不想离得你太远...”
穹绵稍稍动容了那么一下,
她抬眸看他,
他福至心灵般地将她蜷在怀里:“我找了你很久,我不想离得你太远...”
“那里真的不适合你养......”
男人臂肘倏地将她的腰箍得紧。
他在紧张,
剩下的话,穹绵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前两次就是这般模样,她说了些刺激到他的话,
他就紧张地晕迷,然后要人命的闷咳着。
她不太敢再惹到他了。
她闷着想了半晌,转过身,捧起他的脸看了看,
又是这副执拗的样子。
“这样罢,我带你去,但是我回来之前你不准轻易出屋,成吗?”
这是她能想到最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备好足够的柴火,足够的食物,将屋子里烧得暖暖的,这下总该冻不着他了罢?
她能明显感到男人听到她的话,呼吸滞了滞。
半晌,他还是僵着身子应了她,如小兽地呜咽了声,很是不情愿。
穹绵才不管他情愿不情愿,她能允他跟着去,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她推开他,打算出去跟天翊商量商量这事,看看该走个什么章程,
黏人大狗狗又扯住她的手指头。
他慌慌地问,“你去哪?”
“......”
她将他身子摁回去,
他现在的身子跟个纸薄的似得,她一根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摁倒。
“我出去办些事,你在这里等我。”说完穹绵看也不看他,直接跃车而下。
宗清在后面没来得及,手抓了个空。
车门阖上,
宗清敛了表情,而后面容冷漠地拢袍起身。
乌黑的发散在他的身后,他这几日病着,就并未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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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手翻了根木簪,束在头顶。
紧接着,
那只骨白的手,就将窗牖扯开一条小缝,
他殊无表情地睨向窗外的那两道人影。
天翊用金羽的柄掏掏耳朵,再次质疑地大声问道,
“你说什么?”
“我得带着他去...”
“你犯什么诨呢?就他那身子骨弱成什么样儿了,带着去给他埋尸么?”天翊无情地泼冷水道,
“他也没有那么弱,养几日就好了。”穹绵有些不太开心地道,“你别总是说他弱,我干脆给你埋尸好了!!”
天翊耸耸肩,“随你。”
穹绵试图继续跟他打商量:“给他找一处住处就可,他跟我保证不出屋子的。”
天翊提眼看她,“怎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
“他是男郎。”穹绵瞪他道,
宗清掠过那只手,殊无韫色地皱起了眉。
是什么天翊无甚所谓,他用金羽拍了拍小师妹的脑袋,笑得很和气
“你老实交代,他是你什么---!”人啊,
天翊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坨湿-潮触感沾了满手,
顷刻他握着金羽的手都僵直了。
他抬眸朝天望去时,
只能见到那是只鸟还是个鹰还是个什么狗-操的玩意,用屁-股冲着他,斗志昂扬地飞走了,
天翊气得差点厥过去,当即什么都顾不得了,奔向河边就搓自己的手,
搓了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一个晌午竟搓他的手玩了。
天翊回来时,是一副死了“祖宗奶奶”的表情,木着脸,
一直不离手的金羽,都不知被他收在哪里去了。
穹绵能看出来,
若不是只长了这么一只手,天翊都能生出了想把那只手给砍了的意思。
可惜就这么一只手,他没舍得。
他虚虚地将手置在空中,离得他要多远有多远,
搓了几个时辰了,还嫌弃成这样......
金羽都不拿出来骚包了,
天翊刚凑近了她些,銮车里就发出一阵响动,
穹绵提裙赶忙小跑着过去,“你怎么下来了...”
男人韫色一笑,“我无事,在里面呆的发闷,想下来透透气。”
“...你等等。”穹绵钻回銮车里,拿了他的外袍给他披上,
系好襟带,宗清指骨屈起,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面。
天翊搭着手走过来,麻着脸唤了穹绵一声,
“小师妹。”
穹绵扭身看看他,朝他点了点头,又扭了回去盯着孱弱的男人。
他实在太单薄了,她总是怕哪阵小风没刮好,在给他兜走了。
所以她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襟,未雨绸缪着。
宗清没看天翊,更没拒绝那只一直在后面,紧张地攥着他的小手,
他一手搭在銮车上,另手似是不经意地捂唇闷咳了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吹风凉到了?”穹绵的毛绒脑袋立刻紧张地凑上前问道,
“莫慌,只是口有些干渴而已。”宗清柔柔安抚道,
“小师妹,你还未跟我介绍,这位男郎跟你是什么干系?”天翊垂眸问道,
这话一时给穹绵问怔楞了,
若直白地说这是她在凡界始乱终弃过的夫郎,
好像也不太好......
但她留了和离书,应是不算是始乱终弃,
但夫郎确实是没见到那封信笺......
她一时有些犹豫了......
“我是她的夫郎。”宗清云淡风轻地回了句,
他说这话时,没看天翊,一直柔柔地看向穹绵。
清隽出尘,渊清玉絜。
穹绵也不知怎么,
明明同塌而眠过无数次的男人,忽而就被看的有些羞赧,
她转身打开銮车,想去里面倒一盏茶水。
女人的裙尾消失在视线里,宗清敛了表情,忽而收回手,
眸珠变得又深又黑。
他拢着袍子,纡尊降贵地睨了一眼天翊,
眨眼间,
天翊就觉得自己彻底没了意识,
大脑白了一片,
就连他整个人,都毫无保留地、坠进了那双万丈深珠里。
等他再回过神,那个孱弱的男人已经回到了銮车,
外面,
只有小师妹轻轻阖上门的声响。
“师兄,你没事吗?”穹绵伸出手,在天翊的眼前晃了晃,
天翊下意识退了两步,同穹绵保持了三尺的间距。
为何要保持这三尺间距......
他又不记得了...
他直觉就应该这样做,天翊压下心里那股古怪感,
置在空中的那只手虚虚晃了下,“我没事,我去看看媕之师姐和同宗弟子们何时回来,我们好赶路了。”
“好。”穹绵点点头,
她看着天翊一脸呆滞地走了,手却还固执地搁在空中,
大概...还是没缓过来那个劲儿叭!
同宗出来的弟子,都随着师姐押送擒来的佛子们回了一揽芳华,
他们原地留守。
穹绵本是打算回銮车上的,但忽而想起了甚,她提裙去追天翊走远的残影......
“...师兄。”
穹绵在后面唤他,快要临近时,天翊又下意识地离了她三尺远,
他一天神神叨叨的,穹绵也没在意,
只问道:“师兄,宗郎去巴陵乌山的事能不能......”
她话还没落下,
就听天翊猛然回神,一反常态道,“...啊,这事儿啊,想去就去被,师兄能做那种棒打鸳鸯的缺德事吗?”
“......”
你之前可不是这个态度,
但穹绵看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骚包样儿,努了努嘴,到底没说什么,
反正夫郎跟着去巴陵乌山的事,就这么敲定了。
晚间媕之带着同宗门弟子赶回来时,听闻此事,亦是下意识蹙眉,
一脸不赞同。
天翊这个骚包大孔雀竟然还帮着游说大师姐,大师姐最重规矩,
他这三寸不烂之舌都快游烂了,
还在锲而不舍着。
直至听说宗清应允他们不回来就绝不出屋子的事儿,
媕之才勉强点了个头,点的很是勉强。
天翊口干舌燥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真是操-蛋的不容易,
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跟大师姐交涉上,
一个把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人,
你跟她讲规矩,那不是上赶着作死么?
想到这,天翊动作一滞,
所以他刚刚,为何会脑子削了尖般地上赶着去作死?
这问题只在他脑子里闪了一瞬,就湮灭在了罅隙里,
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转过身,开开心心地去收拾行囊,半路却瞥到不知何时蹭在了衣裳的手,
他整个人僵直地顿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嚎叫般地狂奔向河边,
又开始搓他的手,身上的那件衣裳让他整件烧掉,
看一眼都觉得心梗着。
看着发疯的师弟,
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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