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之日,大臣死于太庙,这乃是不祥之兆,难道大乾真的要亡了么?这个残破的王朝已经濒临崩溃了么?
在场的大臣以明哲保身者居多,但是也有忠于大乾朝廷者,看着今日祭祀,四大诸侯一个也没有来,如今只剩下这稀稀落落的百官,虽然天日正空,但看起来却是那么苍白无力。
其实他们也知道大乾国势颓败至今,也并非是武安王今一个人的过错,这恶因早在太武帝姬少商在位的时候便已经种下,随着内政日坏诸侯难免便会勾结内臣,是故导致了五年前大将军拓跋珪篡位、诸侯引兵靖难的大祸。武安王顶多便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已,原来他们以为此人居心叵测图谋皇位,然而自武安王暴露身份的这数月以来,这些大臣已经知道武安王根本就不在乎这大乾的江山,他所关心者不过是人皇印而已,准确地说是人皇印中所隐藏的那个关于武道长生的秘密。
所以,这些大臣很愤怒,他们对于武安王这般行径的愤怒,源自于武安王对家国的冷漠无情,其实他们中间,未尝没有人期待武安王坐上龙庭里那把椅子,希望这个武力强悍的皇族能够重振江山。
长久以来对于大乾朝廷的绝望,使不少朝臣都对这位隐匿在黑暗中的武安王产生了怨念,洪司空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是故今日太庙祭祀,洪司空血溅五步以身殉国……
武安王显然对这一切始料未及,他之目的,不在于僭越夺权,而是主持卧龙岭那里的一切,等待萧虎入局;本来亲王代理皇帝祭祀,虽然不恰当,但是也说的过去,哪里知道这老家伙竟然失心疯一般一通狂吠,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
是故才说出枭首凌迟的话来!
然而皇帝面对这一幕,心中却根本不知道武安王在打什么主意,不敢违拗,眼睁睁看着两名甲士将触阶而死的洪司空拖了下去。
“慢着——”,太庙上响起武安王冷冽惆怅的声音,淡淡道,“今日乃是祭祀大典,不宜动刑,命人厚葬了洪司空——”
武安王的这话顿时引得百官一震,皇帝也愣住了,他们平日里所认为的那个心狠手辣容不得人忤逆的武安王,竟然饶过了洪司空,而且命人厚葬?这可怎么说……一时间,人心浮动,这百官文武心思复杂地望着白发苍苍的武安王,第一次觉得可能平日里看错了这一位呢?
武安王自然不是什么仁慈之辈,但他也知道这种人顽固不化,说来也是大乾忠臣,心中的恼怒瞬间便压抑了下去,回身对司礼太监陈保道:“陈公公,既然陛下让你随我同去卧龙岭,我们这便走吧,不要误了时辰。”
回身向皇帝欠身道:“陛下,老臣这便去了……”
早已惊呆了的皇帝巴不得武安王早走,忙不迭道:“皇叔走好——”
武安王看见皇帝这副神情,缓缓回身,上了已经准备好的辇车,率领着百官,由三千虎贲卫士护送着,从太庙出去出了宫城,离开皇城,迤逦向这座都城北边的卧龙岭而去。
一路之上,武安王紫金色的蟒袍随着风声哗啦啦吹得皱起,金冠下那头白发也随风乱舞,在车马后面一路相随的百官,恍惚间觉得这位传说中的老王爷,真的老了!
卧龙岭,卧龙岭,横亘在中州大地上的这座山脉,绵延万里,宛如盘踞横卧的苍龙,拱卫着大乾中州皇城的北疆。
这座传说中苍龙身死所化的山脉,便是历来皇朝龙气之来源,历代皇帝死后也葬于这里,便是有死后还龙气于苍龙,保佑皇朝万代不绝的意思。
然而,自五千年间,大夏、大商乃至大乾,皇朝的兴衰还是如那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可停滞。从来没有一个万代不绝的皇朝,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更何况于庞大的皇朝?
生死的轮回便这样续接,历史,不外乎大乱和大治。
大乾在卧龙岭祭天,便是祭拜历代先皇,祭拜历代皇朝君主,祭拜苍天大地。
此时,在卧龙岭沿着最高峰峰顶的路上,站满了虎贲甲士,足足有上万人,这些士卒,个个血气饱满筋骨强健,都有武道三阶的修为。
在峰顶摆着一口巨大的铜鼎,口径足足有九尺九寸,上面乃是神洲山川河流的图文,鼎中布满了香灰,以供人主上香之用。在铜鼎左右的长桌上,摆放着三牲献礼和蔬菜瓜果。而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卧龙岭一百多个山头上,都插着一杆金色的龙旗,旗帜下面是朱砂画成的符文,密密麻麻,一直蔓延到顶峰的大鼎脚下,形成一个奇妙的阵势。
而大鼎周围罗列的三十六个紫袍汉子,每个人都是武道五阶以上的修为,由白发苍苍的八阶高手姬老三带领,静静等待武安王的到来。
离他们里许之外的山岭密林中,一身黑袍的鬼王率领着十余个鬼王宗高手,眸子盯着卧龙岭上的一切,自语道:“武安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他旁边的一个鬼王宗八阶长老疑惑道:“宗主,武安王此人武道绝顶心机深沉,我总觉得这里不对劲。”
另外一个长老也道:“不错,武安王说什么这卧龙岭能封锁人皇印中的龙气,到底是真是假谁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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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或者说古之初,此时淡漠的脸上现出一缕沉思,微微皱眉道:“应该不会,他被我下了阴神咒,若是没有我们鬼王宗的独门秘法,违背了誓言,定然魂飞魄散……”
就在这时,鬼王听得山道之上鼓乐大作,武安王率领着百官,一步步走上台阶,快到了山顶,距离他们不过百步之遥。
“啧啧,这武安王真是够威风,呵呵,怪不得都想做皇帝呢……”
一个鬼王宗七阶巅峰的高手正自赞叹,耳边忽然传来鬼王的冷斥:“噤声,这里是你喧哗的地方么?”
那名高手吓得脸色都白了,忙闭上了嘴巴,鬼王的目光望向甲士开道文武相拥的武安王,正好武安王的眸子也不不禁意地扫过来,两人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武安王,你都准备妥当了么,你确定能在这里困住人皇印么?”
“放心,天元地脉锁龙阵,以地气为引,汇聚苍龙之头,一旦启动阵法,便是一丝一缕的龙气也要被抽干了……”
鬼王一股密语传音过去,耳边顿时响起武安王的回答。
“当——”
午时一刻,山岭顶峰钟声敲响十二下,武安王上香献酒,率百官叩拜正北方九次,然后起身,又宣读了一篇祭文,如此便是礼毕。
“陈公公,如今大礼已毕,劳烦你护送百官下山去吧……”武安王淡淡道.
“是,王爷……”司礼太监陈保在武安王身边一直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巴不得他早说这句话。
宣读武安王的意思后,百官便在千名虎贲甲士的护送下陆续下山。
陈保离去的刹那,忽然回头躬身拱手道:“老王爷,一切保重啊,老奴这便走了……”
这一瞬间,陈保与武安王眸子相遇,恍惚间看见武安王眸子中闪过的晶莹,老太监的心不知怎么便抽紧了,恍惚间看见了太武帝的模样,嘴里颤抖着吐出几个音节便叹息一声回头而去。
“哈,这老家伙,还是他心思细啊……”武安王目送百官和陈保离去,唇间吐出微不可闻的声音,“成败就在今日了……”
鼎炉中香火旺盛,袅袅香烟嘘嘘而上,这万里卧龙岭一片苍翠,远处皇城巍峨山川秀丽,恍惚间武安王又回到了童年。
那时候的他,与太武帝姬少商一起随父皇祭天,父皇指点江山,目光中对兄弟两人充满了慈祥期待,那期待中又夹杂着一丝忧虑和恐惧,至今想来,难道父皇当日便已经预感到今后的一切吗?
其后成长的岁月里,姬少商处处都压他一头,他一直不明白自己才能不下于皇兄,为何太子之位没有自己的份?
后来尽管他斗地厉害,但姬少商终究是继承了皇帝之位,他这个皇弟心灰意冷后远走他乡,机缘巧合进了太玄灵境,武道突飞猛进,成为了先天大宗师。
武道修成的他返回皇宫,有一阵子他带兵打仗为大乾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太武帝封为武安王,可是,他心里还是不服。
可能便是他们兄弟的悲剧,太武帝此人也是个不安分的人,后来在微服游历中竟然爱上了一个女子,可惜这个女子已经心有所属。
姬少商后宫佳丽无数,但是偏偏爱上了这个女子,用情至深一般人难以想象,所以他是个悲剧;当然悲剧的不只是姬少商,还有那位威震南疆的火狱之主红发老祖。
后来,姬少商用尽心机联合一般武道高手,去西域荒城挑衅,武安王便同独孤峰密谋,将这些人统统囚禁在那不见天日的红石峡山壁中,朝堂上所座的那一位,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而大乾的内乱和外患,当时看在眼中的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的心,已经灌注在那个秘密中了……
那秘密,来自于人皇印!超脱凡俗强大长生,对此来说,世俗皇位又算什么?人死灯灭,一坯黄土而已。
武安王的眼睛,从突破武道先天以后,便不再注视那个冰冷的皇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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