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呈至离开, 齐斐暄又在赌坊坐了一会儿。
荀彬从外头进来, 将他刚去拿过来的账本放到齐斐暄手边, 讨好的笑:“公子, 这是赌坊的账本, 您看看吧。”
“不必了。”齐斐暄瞥了一眼荀彬, 笑道, “我记得当初你的旧主家,是把你这个赌坊管事连带着下头人的卖身契都卖了的吧?”
荀彬一愣,点头道:“是……是的。老主人告诉我, 以后公子就是我的主家了。”
“那就好。”齐斐暄拿起账本,交给荀彬,“既然卖身契在我这里, 那这账本, 看不看的也一样。”
齐斐暄看见荀彬第一眼就知道他不老实。不过赌坊这种地方特殊,若是收拾了他, 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代。
不过签了卖身契的下人是翻不出来什么浪花的, 这也是齐斐暄能够留下荀彬的原因。
荀彬被说的心惊肉跳, 干笑道:“公子说的是。”
“我还有事, 就不在这里多留了。”齐斐暄起身, 看了荀彬一眼后离开。
荀彬被看的一身冷汗。等齐斐暄走远, 他才坐到椅子上放松下来。
原本他以为齐斐暄年纪小可任人欺瞒,现在看来,他这位新的主人家也不是好糊弄的。
从赌坊出来, 齐斐暄去了趟明光楼。陈窦娘还在明光楼做工, 她想要去看看那位和自己编出来的身份一般无二的人。
这么长时间过去,也不知道齐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齐斐暄让陈悉赶车到了茶楼,进了雅间后让茶楼掌柜郑平安去将陈窦娘喊来。
因着有齐斐暄出钱给齐眠治病,近些日子陈窦娘的心情不错,她脸色比上次齐斐暄来时要好上很多。听齐斐暄要叫她,陈窦娘连忙收拾好自己,随着小伙计进了雅间。
齐斐暄坐在雅间正往窗外看。陈窦娘过来,细声细气的行礼:“公子。”
“哎,窦娘。”齐斐暄转过头,看到面色红润神色平和的陈窦娘,笑了笑,“齐眠怎么样了?”
“阿眠他已经好多了。”说起这个,陈窦娘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大夫说在过半个月,阿眠就能下地了。到时候他也能出来替公子做些事。”
“带我去看看他吧。”齐斐暄道,“我还没见过他呢。”
陈窦娘答应下来,齐斐暄和郑平安说了一声后便带着陈窦娘一起,往她和齐眠落脚的院子去。
因着陈窦娘在茶楼做事,她便把住处搬到了离茶楼不远的巷子里。这会儿往回走也不要多长时间。
回到巷中,陈窦娘推开门,对齐斐暄说:“阿眠心里的事多,他一直想要出人头地,以后好扬眉吐气的回去。谁成想却遇到这种事。若不是公子,恐怕我和阿眠都要饿死了的。”
大门打开,陈窦娘喊道:“阿眠,我回来了。”
从偏房内传出应和声:“哎。”
陈窦娘松了口气,她笑着说:“家里都是我那后婆婆的人,阿眠出来时就没带下人。他怕有人给家里报信儿。”
这院里不止陈窦娘一家。有人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窦娘回来了?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哎,婶子。”陈窦娘冲她笑笑,“我家公子想要来看看阿眠。所以就先回了。”
“哦,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来了啊。”那个婶子有些不好意思,冲齐斐暄点点头就又回去。
陈窦娘就解释说:“这宅子是陈婶子家的,当时我和阿眠刚来京中,又没了银钱。幸好能够到茶楼做事,但没有地方安顿阿眠,还是陈婶子念着我和她同姓,让我和阿眠在这里住下。”
说着便带路到了偏房。偏房是一整间屋子,里头只有了了几件家具,床前连个遮挡的屏风都没有。
齐眠就在那张有些破旧的床上躺着。陈窦娘到床前给齐眠掖了掖被角:“阿眠,公子来看你了。”
“公子来了?”齐眠有几分气弱,想必是因为病还没有好透的缘故,他想要爬起来,“见过公子……”
“不必多礼。”齐斐暄让他躺下,又看了看他那有些发白的面色,“你的病还未好,就先躺着吧。”
“是。”齐眠看着齐斐暄,感激道,“多亏了公子,不然我早就病死了。待我病好,定要报答公子救命之恩!”
齐眠年纪不大,即便是满面病容也能看出他长相清秀,只不过他眉宇间总有几分愁绪。
不用想都知道是因为他家里的事。齐斐暄道:“这不用着急。我借用了你的身份,帮你也是应该的。”
齐眠苦笑:“我现在身无长物,也就只有个身份能拿得出手罢了。”
对于齐眠这种心情,齐斐暄非常理解。
齐眠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几岁的样子,这要是放在她前世,估计高中都还没毕业呢。这么大的孩子自己出门讨生活,遇到事情之后,心态自然不会好。
齐斐暄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是要去科举,还是想做生意?若是想要做生意,等我的事尘埃落定,我会帮你一把。只是近些日子,你可不能出门。”
现在用了齐眠身份的人是齐斐暄,齐眠在家待着还好,他若是出门,万一出点什么事,齐斐暄可要费大力气摆平的。
“公子说笑了,我哪里是能科举的。”齐眠愁闷道,“我虽然读过书,但若说科举,实在没那个本事。之前也想过要做生意,可被人骗光了身上的银子,我就知道我没有做生意的脑子了。出来一趟弄成这个样子,还连累窦娘要卖身为奴。我……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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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齐眠有些犹豫:“我这个样子,是报答不了公子的救命之恩了。我想待我病好,随侍公子左右,只望公子莫要嫌弃我。”
似乎是怕齐斐暄不要他,齐眠又补充道:“我识得几个字,也不能一直靠着窦娘养。若是跟在公子身边,也能帮到公子。”
齐斐暄略略一想。
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还有很长的日子要借齐眠的身份用。这么长的时间,也总不能一直让齐眠在这屋里窝着不出门,若是齐眠愿意跟在她身边,那也不错。
只不过齐斐暄和齐眠毕竟不熟,今天又是第一次见面,齐斐暄做的事又不能随意让外人知道。她便道:“我只收有卖身契的人。”
这话一出,齐眠就愣了一下。
若是签了卖身契,可就是给人当奴才了。齐眠小时候见过家中下人被呼来喝去,自然是不愿意去做那卖身给人家的奴仆的。
但是……齐眠低下头,看着他的双手。虽然后娘待他不好,但他好歹是家里的小公子,是没做过什么重活的,他那双手也白嫩无瑕,和陈窦娘比起来,他的手反而更像是女孩子。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雄心壮志来到京城,谁知道居然会混成这个样子?齐眠沉默了半天,道:“公子,我想签卖身契。但是,我要签活契。”
“哦?”齐斐暄问,“你打算签多久?”
“十五年。”齐眠道,“我要签十五年,公子若是觉得不合适……”
十五年,齐眠现在才十五岁,十五年过去他也只不过是三十岁,到时候他再怎么也能有立足之本了,只要不是太笨,总能混出个人样来。
齐眠想着,活契和死契是不同的。一般人家也有不少签活契做事的。
“行,挺合适的。”齐斐暄笑了,她拍拍齐眠的肩膀,“那等你病好透了,让窦娘带你去茶楼,我等着你的卖身契。”
齐眠点头。等齐斐暄离开,他重新躺到床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了。如今在京中,能够有一席之地就好,他不再奢求别的东西了。
*
回到明巷的时候,齐斐暄接到了韩云观送来的信。
韩云观是锦衣卫,虽说卢瑁不让他做事,他经常无所事事的往外跑,但他到底是个千户,有需要管教手下的时候,韩云观也不好往外跑,所以这次就是叫人送了信来。
送信来的小厮满脸的笑:“我们公子说,事情已经做好了,祝齐公子和那位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和那家小姐是一姓的,哪里能成眷属。”齐斐暄笑出声,“不过是看张氏太过份而已。多谢韩公子了。”
小厮客套两句便退走。齐斐暄到了书房中,让贞珠在外头看着,然后打开了信件。
信上是韩云观那带着几分放纵不羁的字:张家事已了,阿眠可放心。
再往下就是写的他怎么掰倒张家的事情。
张家家大业大,张城又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家的腌臜事自然多。韩云观身为锦衣卫,想要查张城,自然简单。
这次韩云观就是查出张家生意上的一些事,好生利用了一把,让张家背上了巨债。
张城直接气的中了风,张家的家业就落到了他大儿子,张芸秋的哥哥身上。
张芸秋的哥哥早就因为家产的事儿心里有疙瘩,现在终于接手了生意,却是这么个烂摊子,他心里不好受,干脆直接破罐子破摔,要变卖家中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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