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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9章 状告贵妃(二)
    就连颜水儿都没想到,段嫔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肃帝面色无波实则已有不悦的面容,她在心中摇了摇头。

    上次赏花宴过后,她特意去打听过一些段嫔的消息。

    段嫔的父亲,并不是因为自己政绩优秀,或是与国与民与社稷有功而得到的官位与赏赐。

    而是因为他状告了北境某位功高震主的将军,迎合了当时帝王的心思。

    这样的人,对于一个有实权的帝王来说,既能龙心大悦地将他捧上来,也能因为各种原因轻易地给他撸下去。

    但这样的手段,不能也不可以用在同样权柄滔天的冉将军身上。

    不仅仅是因为动冉将军的后果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更是因为冉将军当年的军功是实实在在靠自己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

    虽然明面上他们都是功臣,但所谓的功臣与功臣之间,分量也是天差地别的。

    媚上之臣荣辱皆系于帝王一身,但军功赫赫之臣,拥有自己的权柄与依仗。

    但是段嫔方才这段话,虽然看起来核心指向的是贵妃,但实则每一句话,无不指向了高位上的皇帝。

    想想看,如果一个功臣被褫夺官位了,那还有可能是这个功臣自己倚功造过。

    可若是个个功臣下场都不好,那问题一定是出在了帝王的身上。

    是帝王忘恩负义,是帝王忌惮功臣。

    但肃帝是这样的皇帝吗?

    他是。

    可他愿意承认吗?

    他不愿意。

    那段嫔现在还在控诉的还只是贵妃吗?

    不,在肃帝的眼里,段嫔这是假借痛斥贵妃之名,实则在当众怨怼他。

    怨怼他昏庸,怨怼他残害忠良,怨怼他没有容人之量,夺了她父亲的官,收回了对段家的一切封赏。

    但颜水儿觉得,段嫔可能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

    可当众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断没有挽回的余地。

    高座上的帝王看着地上哭诉女子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贵妃甚至都不用自己多说什么,段嫔就已经自己将自己作死。

    颜水儿望向帝王身边那从容不迫的大气女子,心中微微叹息。

    怪不得贵妃当初敢那样对待一宫主位。

    因为她既熟知身侧帝王的逆鳞,也知晓地上女子的心性。

    而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彼此的了解,都没有她多。

    她窥探,并掌控了人心。

    贵妃耳边听着段嫔的哭诉声,嘴角却细不可闻地弯了起来。

    她甚至心情颇好地喝了一口花蜜。

    甜甜的,很是滋补。

    嗯,明日可以叫人再送一些去昭阳殿。

    段嫔哭得凄厉,嘴上说着不够,还用双膝上前,抱住了肃帝的大腿。

    泪眼婆娑地仰望着那个男人,诉说着当初的爱意,如今的情分,甚至还有当年段家对帝王忠心耿耿如今却只剩下了她这么一个遗孤。

    或许段嫔也是有准备的吧,不然也说不出这么一大段话来。

    甚至她后面说的这些话对比她之前的来说已是有水平的了。

    可谁叫她方才一时惊惧,怨怼的话脱口而出了呢?

    这宫中不乏聪明人,也不缺少蠢人,但蠢而不自知的人,到底是少数。

    因为这样的人,很少还能活到现在。

    从前段嫔还有婉柔公主护着,婉柔公主又有太子护着,但如今,她们身后还有谁?

    贵妃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又生生忍住了。

    她拿着帕子,微微偏过头,用绢帕遮住了侧脸,肩膀微微耸动,这般年纪了,竟还有几分惹人怜惜。

    起码肃帝觉得怜惜。

    他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贵妃的肩膀。

    贵妃回过头,带着柔情的眼角还带着点点泪珠,更让帝王心中疼惜。

    贵妃那般坚强的人都忍不住哭了,定是眼前的段嫔太过放肆!

    “陛下……”

    滔滔不绝的段嫔有些无措地望着眼前的帝王,她瑟缩地、试探地唤道。

    肃帝回过头,‘嗯’了声:“继续。”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段嫔没听懂,所以段嫔双眼一亮,她又开始了。

    “陛下,妾身的父亲当年曾对妾身殷切叮嘱过……”

    贵妃一听这个开头,差点又没忍住偏过头去笑出声。

    都这个时候了,段嫔竟然还没反应过来不对,还在说她的父亲。

    段嫔父亲后来是什么原因被褫夺的官位?

    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陛下如今能留段嫔在后宫,已是仁至义尽。

    别管这些是不是真的,但至少明面上的遮羞布还能裹一裹。

    但如今,这层遮羞布却被人当众生生撕了下来。

    这人是谁?

    是段嫔。

    可将皇帝的面皮当众踩下来的她,竟还在期待皇帝看在她刚刚失去孩子的份上哄她,为她做主。

    可不可笑?

    她甚至还觉得自己年轻貌美,自是比贵妃在皇帝心里受宠,所以笃定自己一定能赢。

    但她不知道,皇帝会哄贵妃,一是因为当初的情分。

    毕竟是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将老爹的女人收入后宫的人,又怎么会没感情?

    二是因为肃帝还要对冉将军多加依仗,好在军队与朝堂中掣肘太子。

    但段嫔的生父是什么功劳?

    弹劾罪臣。

    动动嘴皮子的事,给谁不能干?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让他依仗的?更被说,如今连人都不在了。

    这已经不是人走茶凉了,这是人都已经凉了。

    于是没忍住差点笑出声了的贵妃,看着众人的视线因为刚才的动静而落在了自己身上,只好强忍眼中的笑意,一脸沉痛地给了肃帝一个台阶下。

    “段大人原是最重规矩之人,没成想教出来的女儿却是个满口狂悖之言的,当真是疯魔了。”

    “今儿她若只是对臣妾无礼也就罢了,臣妾自知冉氏为给皇上效忠,终究是与段氏等人结了仇,段嫔嫉恨臣妾,臣妾能理解。

    可如今段氏借由辩驳臣妾的话,句句含沙射影,颠倒是非黑白……”

    冉贵妃满目担忧的望着肃帝。

    “陛下,臣妾只恐三人成虎,积毁销骨。

    若再任由段氏这般胡作非为,长此以往,内于圣誉有损,在外使功臣心寒,若不严加惩处,何以正心?

    臣妾自知逾矩,还望皇上责罚。”

    厉害。

    在下方听了全过程的颜水儿忍不住在心中赞叹。

    贵妃当真不愧是能宠冠六宫二十几年的人物,段嫔一番唱念做打的哭诉,就差指天抹泪的用祖宗发誓了,却都不及贵妃方才短短的几句话。

    贵妃听到弹劾后,先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明白究竟是什么事后,先给这件事定个性,再不动声色地撇清个人恩怨,表达立场,最后还断了这一族女子的名声与后路,不可谓不狠毒。

    果然,肃帝听了后,非但没责怪贵妃,反而满是欣慰地看着她。

    因为她说出了他心底的话。

    肃帝拍拍贵妃的手以示安抚,又亲自拿了她的锦帕为她拭泪。

    这待遇,与跪在他脚边满目泪痕、面容惨白的段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肃帝放声道:“贵妃殚精竭虑,协理六宫,皆为君为臣,何错之有?”

    “只是到底还是太过宽厚仁爱,这等忤逆犯上之辈,自当严惩。”

    他面容偏过头,今晚第一次直视这个在他印象里容颜已经模糊了的妃子,冷酷地宣判道。

    “段嫔不知尊卑,以下犯上,着废去一宫主位,自今日起,打入冷宫。

    无诏,不得出永巷。”

    “令,搜寻段家五服余孽。”

    “男子充军服役,女子充入乐坊,皆入贱籍。”

    段嫔愣在当场,宛若晴天霹雳,不可置信。

    “什、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才是那个受害者,陛下下令责罚之人却是段家之人?!

    她撕扯着嗓子尖叫:“陛下!”

    “陛下——!!”

    她不想面对现实,也不敢面对现实。

    但这次,没人来救她了。

    婉柔公主不会,太子不会,她所期待的帝王,也不会。

    肃帝连眉头的都没皱一下。

    “拉下去。”

    顿时就有宫监上前,捂着段嫔的嘴,将人拉了下去。

    两名金甲卫一左一右地跟随在两侧,以防她的暴动。

    直到被当成破布拖下去,段嫔也再没说出过一个字。

    高台上安静下来后,肃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端坐在那儿的贤王一眼,讳莫如深。

    几息过后,肃帝收回视线。

    “接着奏乐。”

    寂静了一瞬后,停下的丝竹之音再次响起。

    宫殿内外,又是一派和睦的样子,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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