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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9章 藏冬
    颜水儿心中叹息一声,边说边微微倾身,从一旁拿出个小小却精致的药匣子,放在案桌上,向仲绿的方向轻轻推去。

    “我这还有些备好的补脾益气、清热解毒、祛痰止咳和缓急止痛的调和诸药,都是我最近和李太医学习请教的。

    特意弄成了药丸子,就想着你能随身携带,便是实在藏不住,你多喂你冬儿姐姐吃几颗,也是极好的。”

    仲绿满脸感动地谢了恩,却还是没去拿放在案桌上的药匣子。

    她低着头,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以此表达自己的态度和担心。

    哪个没事的人会发一下午的呆?尤其还是刚听到关于自己生母的噩耗和生父的利用后。

    便是再坚强的人都会有片刻的心神动摇的。

    所以仲绿并不怎么相信自家主子的话,但她也不会直接反驳,于是便说了另一个理由。

    “便是您没事,按照往日惯例,约莫再过一个时辰,文华殿来接您的鸾车就要到了,婢子也是要侯在这伺候随行的。”

    听罢,颜水儿的眼眸有些许的失神。

    接引的鸾车啊。

    莫说仲绿习惯了,就连她都有些习惯了,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有辆咕噜咕噜的鸾车来接她去文华殿。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若是今夜的鸾车没来,她会不会有些失望?

    可她心里又很清楚,鸾车不会永远来到水榭,永远只接她一个人。

    或许过不了多久,那辆代表着恩宠与隆恩的鸾车,也会像接她一样,去接另一个女人。

    贝齿情不自禁地咬住了鲜红的唇瓣,颜水儿心跳如擂鼓,又酸涩如杏柠。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不去想文华殿的种种,不去想太子秦桓……

    深吸一口气,颜水儿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她应该思考的,是颜宵月临走时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今晚,太子一定是属于她颜宵月的。

    颜宵月,她究竟有什么依仗?

    能这么笃定地宣称,自己可以左右太子今晚的行为?

    颜水儿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索性不再去想,既如此,今晚她总会知道的。

    于是她对着仲绿温和一笑,亲自将桌上的药匣子递到了仲绿的手心里,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去吧,只一晚上,我另带个服侍的人也是行的。”

    颜水儿略微思索了会儿,问道:“今日守门的那个小宫监叫什么?”

    仲绿想了想,回道:“叫小冬子,似乎是近日里刚分配来水榭的。”

    “他现在可在?”

    “在呢,今夜屋外就轮到他值守。”

    颜水儿点点头:“唤他进来吧。”

    仲绿应诺去叫了人,小冬子进来时还带着一身凛冽的寒风,被屋内的暖炉熏了熏面色很快就红润了不少。

    进屋没几步,他便麻溜地跪地请安,恭谨有礼地甚至不敢多看周围一眼。

    “奴才请奉仪安。”

    “起吧。”

    “奴才谢奉仪。”

    小冬子麻利的爬起来,依旧恭谨地低头颔首,整个人微微躬身。

    不知道为什么,颜水儿忽然想到了太子身边的魏正魏大监。

    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于是开口问道:“午间的伤势可好些了?”

    小冬子连忙低头回答:“好多了,多谢奉仪赐药,若不近看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那便好,药膏继续用着,不用省,用完了我这儿还有,自己个儿的身子要自己心疼。”颜水儿道。

    “是!”小冬子又跪下磕了个响头,“奴才必遵奉仪教诲!”

    颜水儿笑:“好了,我这不兴动不动就磕头下跪的,你在我身边待上一段时日便知。”

    “叫你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可愿来我身边伺候?”

    进屋后一直低着头的小冬子此时猛抬头,眼底的震惊、讶然和惊喜纷纷混杂在一起,令颜水儿都诧异他的脸上怎么能有这么多丰富的表情。

    随即又是一个响亮的磕头声响起。

    “愿意!奴才当然愿意!能伺候在主子身边,是奴才此生之幸!

    奴才恳请主子赐名!”

    颜水儿知道,小冬子的名字不像仲绿这等内府司拨过来的大宫女,那是受过训练、在掌事尚宫那儿都是有名字造册的。

    小冬子这个名字,就像小夏子、小乐子一样,每个宫里都有那么几个,常见得很。

    于是沉吟了半晌,颜水儿轻启红唇。

    “小冬子,小冬子……既是和冬有缘,那便叫藏冬,可好?”

    “藏冬,藏冬……”

    藏冬嘴里轻声呢喃了几句,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难言感慨。

    随即郑重地磕了个头,扬声道:“奴才藏冬,谢主子赐名!”

    然后乖觉的起身,走到她身后低头侍立地站好,显然是已经立马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颜水儿失笑,却又很佩服这种人。

    那是只要抓住机会就会死死扒住不放往上爬的人。

    她不再看向藏冬,待仲绿终于妥协退下后,她的视线便不自觉地望向了那个每日都要去的地方。

    ——文华殿。

    天空渐渐黑沉,日落月升,可水榭外依旧没有往日那会准时响起的咕噜噜的声音。

    颜水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失落。

    那或许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心里暗藏的期待。

    又或许,只是对他曾经承诺过的不重复的点心而感到惋惜……

    水流倾泻而下,茶盏即将斟满,颜水儿却失神得恍若未觉。

    “主子。”

    身后侍立的藏冬仗着手长脚长,一个跨步走到她身后,伸出手将她手中的茶壶微微一抬。

    水流声停。

    颜水儿回过神,看着眼前桌面的一片狼藉,颇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藏冬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利索地将桌面拾掇了一顿,又给她重新上了一壶茶来,还贴心的给她倒了一杯,放在了她面前。

    “奉仪请用。”

    颜水儿顿觉心里一片熨帖。

    她对着低眉顺眼准备回到身后接着侍立的藏冬道:“好了,今夜索性无事,我便准备睡了。”

    “麻烦你叫人去帮我打些热水来,便自去休息吧。

    不用一直守在屋外,夜间冷,容易着凉,你睡在耳房就好,记得多添几块炭火,别冻着了。”

    在藏冬的感激和应喏声中,她缓缓起身,准备回房睡觉。

    这段日子都太辛苦了,每日不是忙这儿就是忙那儿的,早早休息一天就当是养精神吧。

    至于吃的,随便垫吧几口点心便好。

    “咕噜噜……”

    颜水儿脚步一顿,怀疑自己有点幻听。

    “咕噜噜咕噜噜……”

    终于确认了不是自己的幻觉后,她猛然回头!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架熟悉的鸾车和含春永远温和且恰到好处的笑脸。

    颜水儿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温柔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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